魔骨冰心(歧路英雄傳之一)(朝嵐)
引子
秋色正濃,北方天邊如有滿天的紅霞,乍看之下甚是美麗。可是那隻不過是火光的映照,一個村莊,如今完全是一種地獄的景象。
馬蹄的的,一群契丹騎兵用村民們聽不懂的語言大叫大笑,他們馬蹄經過的地方都開始熊熊燃燒,無論是人還是畜都逃不過慘死的命運。最後,連一點點徒勞的掙紮聲和慘呼聲也沒有了。
可是突然又有一聲尖叫,伴著嬰兒聲嘶力竭的哭聲。有幾個契丹騎兵拉拉扯扯地把一個女子拽出一間草屋。那女子不過二十出頭,披頭散發地掙紮著,蓬頭垢麵卻也不能掩蓋住她的美貌。她懷中緊抱著一個剛出世不久的嬰兒,似是覺察到了母親的危險,用盡全身力氣大哭著。
女子本已無力抵抗,聽見嬰兒的哭聲,重又生出一股勇氣與力量,拚命地掙紮,那些契丹騎兵大是惱怒,幾隻手一起來搶那個嬰兒。女子護緊嬰兒,可是眼看著已是無能為力。
誰也沒有在意,有兩騎已緩緩進入村莊。來人一男一女,男子四十上下,目光清峻,麵色陰沉,長長的胡須隨風飄拂,煞是好看,他自己似也對這長須頗為得意,不時用手輕輕撫摸。女子約有三十來歲,容顏秀麗,麵上笑嘻嘻地甚是親切,右腮上一顆黑痣卻又給她平添幾分煞氣。
這兩人對麵前的一切宛似未見,仍在繼續著他們的對話,原來卻是在吵架。隻聽那女子道:“你瞧瞧你,整天板著那張臉,笑也不笑,真是沒有意思。”
那男子習慣性地一撫長須,麵上仍無笑意,道:“那又怎樣?你也老大不小,嘻嘻哈哈不成體統,難怪有人在背後笑話我們。”
那女子皺了皺鼻子,道:“誰敢?我可從沒聽說過。”
男子淡淡道:“那些人自然都被我殺了。可是終歸還是你不好,一點威嚴也沒有,讓人覺得我們好欺負。”
女子笑道:“我看未必。若不是你凶巴巴地,別人為什麼都躲著我們,還在背後罵我們是老妖怪?”
男子向她望了一望,淡淡道:“現在還有沒有人敢罵?所以說還是像我這樣最管用,我勸你以後少瘋瘋癲癲的,不成樣子。”
女子有些生氣,道:“我就是喜歡笑,那又怎麼樣?你以後才應該像我一樣多笑才好,老板著臉老的快,我可不想真變成老妖怪。……”她話未說完,忽然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迎麵而來,她一驚之下,便欲揮掌擊下。忽然眼前一花,那東西已然不見,她扭頭一看,原來已被身邊的男子托在手上。
那正是那村女的孩子,終於被契丹人給奪過,又隨手拋到一邊,恰好落在這騎馬女子的麵前,又被那男子搶在手中。那村女手中孩子被奪,忽生出一股大力,猛地推開身旁的契丹兵,撲到二人馬前,道:“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快帶我的孩子逃走,逃得越遠越好!”她急促地說完這一句,忽從地上立起,一轉身,已衝入熊熊的火中。那群契丹兵望了她撲入的火堆,嘰哩哇啦地說個不停,似是有些惋惜,怔了半晌,這才轉向那對騎馬的男女,指了他們叫罵一番,便一齊揮刀砍來。
那馬上男女卻對這一切都置若罔聞,那女子哼了一聲,道:“怎麼,連個小孩子也不忍心殺?還要出手來救?”那男子向那嬰兒細細端詳,忽道:“我有了一個主意。”女子道:“什麼?”男子道:“我們總是這樣吵下去,怎麼也吵不出個結果,不如用這孩子作工具,我們來打個賭。”那女子似也來了興趣,笑道:“你說來聽聽。”
那男子望也不望那些衝過來的契丹騎兵,忽輕輕一揚衣袖,那些契丹騎兵便被撞落馬去,重重地跌在地上,一個個頭破血流,當即死去。那男子轉瞬之間殺了這麼多人,眉頭也不曾動一下,隻淡淡道:“小青,你看看這個孩子怎麼樣。”將手中孩子遞了過去。
女子用手在嬰兒周身輕輕捏了幾捏,笑道:“咦?看不出這倒是個練武的好材料。你是想……”男子點了點頭,道:“小青,你我在江湖上行走多年,現在人人都怕我們,實在也有些膩煩了。人總會死,我們至今卻沒有一個傳人,不留下一個魔頭在人間,我們又怎能安心?”
女子笑著點頭,道:“你是說,我們收她為徒?”“不錯。”男子點頭道,“等她長大,如果個性像你,那我就是輸了,以後你說什麼都聽你的。否則的話,你可也要乖乖地認輸。”
“好啊。”女子格格嬌笑,道,“隻是要養大這麼一點大的孩子,可不是容易的事情,我們東飄西蕩,怎麼能行?”
男子道:“此地離昆侖山很近,不如我們就住到星宿海去,景色既好又沒有人打擾。至於這嬰兒,隨便從哪裏弄點野獸的奶來,難道還餓死了她?”
女子道:“好好好,胡不笑心思果然縝密。咦,這是什麼?”她自嬰兒頸中拎起一塊玉片,隻見正麵刻了“長命百歲”,背麵刻了“淩幻虛”這三個字,顯然是這嬰兒的姓名。
“淩幻虛……”男子喃喃重複了一遍,心中奇怪一個鄉下人家的孩子卻取了這樣的一個名字,但他並沒有說出口來,隻是道:“我們走吧。”
兩人同時夾一夾馬,向西北方疾馳而去。在他們身後,火光伴著濃煙,彌漫了整個天空……
這是關外的一個小鎮。大風起時,把沙漠的飛沙一層層地吹起,鋪天蓋地地卷過來,打得人麵上生疼。在這樣的天氣,任誰也想躲在家裏,閉緊了門窗,享受難得的天倫之樂。可是——
冷冷清清的街道上,一大群衣衫襤褸的人們,拖兒帶女,哆哆嗦嗦地站在兩旁,似在恭候什麼人的到來。沒有人說話,連小孩似也被空氣中的肅殺所震懾住,不敢哭出聲。
忽然一陣狂風掀起,與此同時,一隊快馬也如風般平地卷來。那馬隊到得鎮口,忽地一錯,便成了兩列,閃在一邊,最後一騎便直衝入鎮中。那騎直到隊首,馬上人才輕叱一聲,那馬硬生生刹住衝勢,釘子似地立在原地。
“都準備好了嗎?”馬上人三十來歲,麵帶倨傲之色,冷冷環顧一周,終於開口。
他雖隻淡淡一句,那群衣衫襤褸的人們卻似十分害怕,互望了一眼,忽然全都跪倒在地。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顫聲道:“何……何香主,您老人家多寬限幾日,我們也不容易呀……”
那“何香主”陰沉了臉,冷冷道:“你們不容易,關我什麼事?”
那老頭兒不停地叩下頭去,顫巍巍地道:“何香主,今年風沙大,好不容易種的東西全都給毀了,我們……我們可到哪兒找銀子來孝敬您老人家啊……”
何香主麵色不變,隻淡淡道:“你可別弄錯了,你們不是孝敬我,是孝敬我們門主。”他終於把目光轉向那老者,眉頭不易察覺地一皺,手中長鞭忽閃電般甩出,正纏在那老者的頸間,輕輕一抖,隱隱聽得骨頭碎裂的聲音,那老者一聲未哼,已栽倒在地。
跪著的眾人都嚇得呆了,一片死寂,沉寂中那何香主慢慢收回長鞭,忽地仰天長笑,笑聲甫歇,已是寒下臉來,道:“還有誰有話說?”
“我有話說!”遠遠一聲大喝,一騎快馬已疾馳而來。未及馳近,馬上人已縱身而下,俯身去探視那倒地的老者,待得見那老者已是全無救活的希望,那人這才猛地立起,怒視了何香主。何香主看那人時,隻見他不過二十上下年紀,甚是清秀,若不是腰間係一柄普通的青鋼劍,著一身勁裝,真如一個文弱書生。
何香主冷冷道:“你這小子,誰讓你來多管閑事,不想活了麼?”那年輕人淡淡道:“不知是誰不想活。”他低頭瞧瞧自己腰間的長劍,似乎有些無奈地又道,“想不到我所殺的第一個人是你,雖然你不配,但也沒有辦法了。”
何香主大怒,但他卻冷笑起來,道:“你倒很是自信。你究竟是誰?”那年輕人淡淡道:“我叫柯子楓。”何香主從未聽過這人的名字,於是放下心來,想必這不過是個強出頭的楞小子罷了,於是冷冷道:“好,我就教訓教訓你。”“嗆”地一聲,已拔刀在手,自馬上騰身而起,如旋風般直撲向柯子楓。那叫做柯子楓的年輕人隻靜靜地立於原地,望了這如雷霆般的一擊,似乎壓根兒就沒有想過要躲閃,眼看就要與那刀光撞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