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他也沒有告訴你原因嗎?”察覺到氣氛的凝滯,另一人不解,“我隻聽說你們曾經是同班同學,而且他一直很欣賞你的寫作才能。”
“沒什麼,我有時候比較神經質。”她笑了笑,掩飾住內心的波動。
“估計嚴森有好一會兒才能出來,不如我們先談談相關合作的事宜。”他做了個磨咖啡豆的姿勢,笑得有幾分促狹,顯然方才是故意支開另一人。方吉看在眼裏,心情再次變得輕鬆起來,有點佩服對方的長袖善舞。
談了部分簽約和有關稿酬的問題,雖然僅僅隻是試探性地捕捉雙方的意識,然而交談遠比方吉想象的愉快。約莫半小時後,端了咖啡出來的嚴森也加入他們。因為有第三人在場,又不想破壞原本融洽的氣氛,方吉對嚴森的出現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排斥,極其自然地一一應對。
“現在隻剩下最後一個問題。”嚴森點燃一根煙,姿勢優雅,鏡片後的眼睛似笑非笑,“吉吉,搬過來和我一起住,這樣才能隨時隨地對小說的進程進行磋商。”
和自己厭惡的對象同住?他憑什麼一臉雲淡風輕地提出這種無聊的要求?方吉的神情一滯,下意識地看向江一。結果,顯然隻有她事先不知道尚有這個條件,因為負責此事的編輯同樣一副早已了然的冷靜。
“應該沒關係吧?為了辟謠,我也可以搬來一起住。這樣我們三人可以隨時討論,方便很多。”
“對不起,恐怕我辦不到。”她想也不想地一口否絕。
“我早說過,你並沒有選擇的權利。”嚴森又緊逼一步,笑容夾帶著殘忍的意味。
“為什麼?能不能給我們一個理由?”相比較身旁人的咄咄逼人,江一則更為委婉理性。
為什麼?她腦海掠過昨夜言喻深一臉真摯地公布他們關係的情景,胸口湧上一股類似的甜蜜酸楚。
“我的戀人肯定不會答應,我們現在住在一起。”
“呃?可是柳惡惡說你一直單身啊。”是意料不到的解釋,早就做過一些調查的江一驚愕道。而更驚訝的則是不說話的嚴森,表情已不複先前的平靜,顯得陰沉且難以琢磨。
“我們同居一年半,因為他身份特殊的關係,所以一直對外隱瞞。”
“這樣啊……”夾在兩位作者中間的編輯為難地望向合作多年的對象,“……對不起,我一直不知道,能不能有別的方法協調?”
“那麼你說怎麼辦呢?”嚴森的視線定定地落在方吉神情自然的臉上,試圖找出撒謊的蛛絲馬跡。
“我兩天過來一次,若在寫作過程中出現什麼問題,可以電話確認,而且還有電腦網絡可供。”毫不畏縮地提出意見,她挑釁似的迎上他的目光。
唇角一扯,微冷的諷刺笑意,他語氣淡漠地道:“可以,暫時就這麼辦吧。”
“那就這麼定了,我會每隔兩天同嚴森通一次電話,必要時也會一起參加討論。”江一微鬆口氣,有些不明白另兩人間存在的冷凝氣氛。
“好啊。”嚴森不緊不慢地應道。
“基本上就這麼定下來吧。”看看手腕上的表,江一起身,“我還要回編輯部,先走一步,你們慢慢聊。”
不願意單獨留在嚴森的高級公寓裏,方吉也跟著站起來。
“你也要走嗎?關於小說我們還有很多沒討論。”坐在座位上的嚴森拿起咖啡杯,悠然地喝一口苦澀的咖啡。
“以後有的是機會討論。”急於離開的人隨口扯了句借口。
“與其明天再來,不如今天就全部討論結束。還是你想每天都來看我?我倒是不介意。”他揶揄她。
不得已又坐回座位,逼自己拿出十二萬分的耐心與忍耐力,方吉取出自己包裏的紙與筆。見她再一次屈服於自己的意誌,總是更勝一籌的男人頗玩味地笑了。但聰明如他又深知不能再緊逼,於是適當地選擇止步,中規中矩地將話題引至小說的草稿上。由於兩人懷著各自的目的退讓一步,所以討論的氣氛仍維持江一離開前的和善。不知不覺,太陽西沉,說得投入的兩個武俠迷誰都沒有察覺夜晚的降臨。
“大綱我今天晚上寫出來後發到你郵箱,你明天修改補充後再發給我,咱們後天再討論一次。”由於最初是嚴森的構思,所以早已做好詳細策劃的他已經設計好了大部分的主要情節。
“嗯。晚上我回去後會再想一遍,細節的話要等開始寫了才能商定。”動動坐得太久的身體,她發現玻璃窗外是一個到處霓虹的夜世界。
“沒想到竟然天黑了,要不要一起吃晚飯?”他問。
“不用,家裏應該已經做好了。”她理所當然地拒絕。
“是他煮的嗎?不會是靠你低廉的稿費去超市買的處理蔬菜吧?”克製不住內心溢出的嫉妒,他口出惡言。
她冷冷一笑,什麼都不說地轉身。
“吉吉,不要任性地去選擇你的伴侶,在我看來那個平庸的男人是不可能給你幸福的。”被離去者無動於衷的態度刺傷,嚴森又道。
“幸福這種東西不是你筆下的江湖,由你說的算。”頭也不回地扔下尖銳的反駁言詞,她重重地帶上門。
他們的關係早就結束,輪不到他對她的戀人多作無謂的誹謗。言喻深是不是一個平庸的男人,能不能給她幸福,她都不在乎。隻要想到他纖長的手指輕輕劃過自己臉頰時的輕柔,想到他的大掌摩挲過肌膚時的愛憐,心底就會不由產生禁不住哭泣的感動。誰說任性的隻有言喻深一個人?如果她不是個任性的人,他又怎會有機會悄悄溜進她荒涼寂寞的內心?
“喂?小吉,你回來吃晚飯嗎?”才趕上公交車,她便接到他的電話,溫潤動聽的嗓音在嘈雜的環境裏顯得格外清澈。
“半小時就到家。”
“那我現在正好去煮湯。”電話就此掛斷,沒有多餘的話語。
緊緊抓著手機,望著車窗外的街道行人,她有點迷惘。
平庸嗎?是自己讓那個男人變得平庸了嗎?他對著全世界觀眾宣布他要為她放棄那令無數人炫目的輝煌事業,已脫離了當初彼此協議的遊戲規則。她知道自己已經輸了。
但是她卻反複告訴自己,她隻想寫武俠小說,隻因寫武俠小說是她的全部。言喻深至於自己隻是一個遊戲,一旦結束,他就會離開她。這個世界沒有愛情,誠如沒有信義,受過傷的她不敢完完全全地相信他,為能在最後的時候保留住僅剩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