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福祈春開(歡樂年年係列之春節)(於佳)
前言 年年有於
其實我不想選春節來寫的,太大了!但凡寫東西的人都知道,包括寫作文的小朋友,越大的題目越難下筆,越大的節日越是難以入手。
春節是華人最大的節日了,各地風俗不同,每個朝代風俗又不盡相同。要用一對男女的故事套進如此盛大而曆史繁重的節日,實在非我所能。
可我還是寫了。
先選了中元節,也就是鬼節啦!因為之前寫過《娶鬼為妻》,所以寫起這等鬼魅般的內容來,我還是手到擒來的,結果被告知鬼節已被人選了。
那我寫中秋吧!之前寫過《八月十五》,嫦娥、後羿和玉兔,我一個都沒落下,寫中秋絕對不成問題,結果又被告知某某已選了中秋。
那我寫清明吧!之前寫過《沐雨水迢迢》,都是充滿清明蕭索的題材,寫清明我信心十足,結果再被告知清明出現在二十四節氣中,此係列不再包含這一節日。
啊!那我寫11月11日光棍節吧!結果——沒有!這不算是約定俗成的大節日,也就不算在這個係列裏。
於是,我被迫接下了春節。
小孩子都喜歡過年吧!大了以後對春節最大的印象就是吃飯,一頓又一頓的大餐,吃到寧可清粥小菜。所以決定在此故事裏不寫一頓又一頓的年夜飯,但寫那我們已然忘卻的有關“年”的種種。
真的不是我強烈要求寫春節的,所以不要對這個故事抱有春節的喜悅,所以不要拿春節在眾多節日中的高度去衡量這本書的厚度,所以不要把“於佳寫春節”上升到某種政治高度——知道你最早涉及的政治是什麼嗎?
小朋友,你更喜歡爸爸,還是更喜歡媽媽啊?
這,就是你最早涉及的政治話題。
楔子
走過一個東西穿堂,向南大廳走去,過了儀門,內裏著實是片大院落,上手五間大正房,兩邊廂房鹿頂耳房鑽山。四通八達,軒昂壯麗。過了這片正經內室,一條大甬路直接出大門,見了堂屋正門,卻往那偏門去。
轉手是間別致有趣的小院落,門呷著,朱惟才打起簾子,抬手便往裏去,也不問有人沒人。人未坐,聲先出——
“真的要娶嗎?”
正擦拭著瓷器的大先生也不停下手上的工夫,隨口笑道:“不都說有錢沒錢娶個媳婦好過年嘛!眼見著年關就到了,不娶個媳婦,這年……朱惟才,你過得去嗎?”
還有空跟他打趣?朱惟才已是急得火燒房了,“我是說真的,大先生,你好歹幫我想個主意。這年家長小姐尚不知長得是圓是扁,娶進門,能當汝瓷抱著,還是能作鈞瓷看著?”大先生懷裏抱著那瓷瓶看著好生有趣。
有趣吧?他偏不予他把玩。
攥著瓷瓶,大先生一個勁地說開道:“既然朱惟才你尊我一聲‘大先生’,我自當為主子你分憂解勞。這娶妻一事,您看著玩笑,我倒是正經得很。”
“這話怎麼說的?”看他手裏的瓷瓶其釉如“雨過天晴雲破處,千峰碧波翠色來”,坯體如侗體其釉厚而聲如擎,不會是宋代的汝瓷吧!
朱惟才一顆心全係在那藍如寶石的瓶上,早忘了那懸在頭上的婚配大事。
倒是大先生一步一踱認起真來,“我說朱惟才大少爺,現如今除了娶進那不知是圓是扁的年家長小姐,你還有別的法子嗎?旁的不說,你能過得了老祖宗那一關嗎?你的祖父——奉國將軍敬成公替你這個朱家長孫訂下了那紙婚約,你可以違逆嗎?你敢嗎?上個月老祖宗方才替你鋪好了所有的路,她花錢為你捐了那麼個實缺,你可以不去上任嗎?奉國府目前的狀況容得了你不擔起整個府邸嗎?”
一句比一句沉重,壓得朱惟才隻想逃,“可是娶回來怎麼辦?擺祖宗台位上供著嗎?”他倒想把他懷裏的那瓷瓶擺在房裏供著。
這點大先生就管不著了,將瓷瓶隨手丟給他,大先生攏了攏火盆裏的炭星子,“你娶進門的媳婦,你自己看著辦嘍!”
“梨皮、蟹爪、芝麻花,似玉非玉而勝玉,果真是宋代官窯出的上好汝瓷。”朱惟才喜不自禁地摟著那瓷瓶,早已忘了即將娶進門的媳婦姓甚名誰。
他忘了嗎?大先生倒是記得清楚——年家長女名有魚,年年有魚之年有魚。
年關將近,隻等萬福祈春開。
喜轎花車下了船,早有奉國府派車馬來接。
喜帕掩麵,年有魚看不真切,卻隻覺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周遭熱鬧非凡,不愧是舊都,自不比一般城邑。喜娘攙扶著她換了喜轎,身後——年家陪嫁的三十六口大箱浩浩蕩蕩穿過應天府大道,直奔奉國府而去。
今日的奉國府三麵獸頭正門大開,隻為迎娶長房正妻。
年有魚在家的時候便聽爹爹說過,像奉國府這樣的皇族大家,唯有迎娶正室方能大開正門,收房姬妾至多也就是開個角門,一頂紅轎便將一個女人的一生送進來了。所以那些姨太太們終其一生,心心念念的便是有機會打正門走上一遭。
一路吹吹打打,也不知拐了多少道彎,跨過多少道門,喜轎終於落了地。
喜娘攙扶著新嫁娘跨過一道道門檻,終於住了腳。喜娘扯開嗓子高呼:“新娘子到,有請姑爺……新娘子到,有請姑爺……”
如是喊了兩三遍,不見有人牽過她手裏的紅線,倒是周遭的議論聲漸漸升起。
年有魚頂著喜帕看不真切,一雙耳朵卻聽高堂之上有道蒼老卻渾厚的女聲發話了:“還不快請才少爺出來。”
“才少爺進房換喜服了,尚不及出來。”
“這都多久了,還沒換好衣裳?”高堂之上的老祖宗聲音裏透著冷冽,“跟著才少爺的人都在做什麼?”
才少爺左右小廝氣喘籲籲地跑了出來,一邊跑還一邊大呼不好:“不好了,老祖宗不好了!”
“怎麼說話呢?”老祖宗身邊的瑞媽媽頭一個饒不了這些破嘴的小廝,“大喜之日說什麼呢?誰不好了?怎麼個不好了?”
“小的該死!小的該死!老祖宗萬福,怎會不好呢?”小廝連摑了自己幾個嘴巴,忙回說:“是才少爺……才少爺他留書一封,離家……離家出走了。”
啪——
年有魚聽見方才發話的老祖宗方向碎了一盅茶盞,緊接著她聽到一連串的腳步聲,滿屋子鬧哄哄的,眾人都在走動,從她的身邊走過來擠過去,就連攙扶著她的喜娘也不知跟著去做什麼了。
喜帕不能摘下,唯有你的夫君才能摘下這喜帕,唯有他才能在夫家第一眼見到你。
爹爹的話猶在耳邊,年有魚不敢亂動,頂著喜帕,她看不見眾人都在忙些什麼,她隻是隨著人群被擠到這裏,推到那邊。喜服的裙裾太長了些,她被眾人推搡著踩到了裙角,一個踉蹌,眼見著就要摔倒——
突來一隻手扶住了她。
“謝……謝謝。”
她看不見,任由他攙扶著往前去。
他走得雖慢,約莫人高腿長的關係,她竟要一路小跑方能跟上。她走得匆忙沒顧及腳下的門檻,眼見著就要栽倒,他一隻手臂承起她整個人的重量,幾乎是拎著她越過了門檻。
“小心腳下。”
他說話了,是個男子,聽聲音約莫二十餘歲的年紀。年有魚正想著,他已將她按在太師椅內。
“你且坐著,有什麼需要盡可說話。”
“您是……”總要問清楚此人的身份,日後方好說些感謝之言啊!
“我是奉國府的大賬房,主子——就是才少爺稱我‘大先生’,這府裏的人皆如此喚我。”
原來是打理大賬房的先生啊!
年有魚起身道了萬福:“有魚謝過大先生。”
謝他?
大先生的嘴角牽起淡到幾欲不可見的笑意,若她知道自己為何嫁進奉國府,怕是再不會對他道這感謝二字。
她看上去有些慌亂,一雙手揪著膝上的喜服,時鬆時緊,卻從未鬆開。紅袖下露出玉白的手臂,大先生隨意瞥了一眼,她的手腕上用紅線串起了一枚銅錢,上麵有“建文”字樣。
“咦,你手腕上掛著建文年間的銅錢?”大先生好奇地多了句嘴,“建文帝在位僅四年,建文年間發行的銅錢少之又少,加之成祖爺繼位後,對建文帝死忠遺臣大打出手,就連建文年間出的銅錢,也收了去熔爐。建文年間的銅錢留到至今堪為稀少,你怎麼會掛一枚在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