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章(1 / 3)

站在一起嗎?江果有瞬間沉默,臉上出現的神情卻是幾天前說著“我愛你”時候的蒼白和虛弱以及淡淡的疲憊。她用雙手掩著臉輕輕歎氣了一聲,低聲道:“先回家好嗎?”

返回的路上,兩人是沉默的,來時的和諧因為江果的回避而消失,直到在進樓梯口前碰上了一對中年夫婦,江果才率先開口。

“這是周潯的爸爸媽媽,這是楊歌。”江果為彼此介紹道,猜測著對方的來意,卻並不發問,隻帶著大家進了門,並且泡好了茶水,才用目光詢問。

“果果,這次你一定要幫忙了。”在江果的目光中開口,周潯父親的神色很憔悴,眼睛裏泛著血絲,像是幾天沒睡的樣子,“我們真的沒有辦法了,再不還錢,他們就要把我們的房子拿去抵債。”

“可是我也沒有錢啊!爸爸,你也知道,周潯去了後,除了這房子,我什麼也沒要,而這房子的貸款我還沒還清。眼下除了存折上幾千元的工資,我根本沒有別的收入,怎麼幫忙呢?”少了幾天前的銳氣,江果微微扯著笑回答。

“你把房子賣了不就有了嗎?反正房子也是周潯買的。”周母忍不住開口道,她的手在空中揮舞著,像不如此不能表達自己的情緒一樣,“你就那麼忘恩負義?難道要看著我們的房子被拿走才肯甘心嗎?”

“不是忘恩負義。”江果克製著自己的情緒,咬著下唇沉吟了片刻才又道:“如果賣了房子我怎麼辦?但你們如果要住過來,我沒有意見。”雖然與周潯的父母並沒有常規之外的感情,但因為對周潯有一份複雜心情的關係,在與二老的相處模式中,隻要對方不過分,她一向是忍讓的。

“你——”

周母氣呼呼地一掌揮過,卻被眼明手快的楊歌一把抓住,“伯母,有話好好說。”因為立場有些曖昧,楊歌也不好怎樣開口,隻在這時才出手阻止對方的襲擊。

“我怎麼說喲……”直接坐下,周潯的母親又開始一把鼻涕一把淚,“人家是看著我們死也不肯幫手啊。周潯啊……你死得怎麼這麼早啊!”

“果果,我相信你是個明理的人。當年你家有困難,周潯都肯幫忙,為什麼周家有困難,你卻不肯?”周爸爸終於再次開口,他的語氣比妻子要平穩許多,卻分明帶出寒意與威脅,“就算賣了房子你也不會沒有地方住,是不是?我們家,或者上次見的那個韓先生,這位楊先生,相信都很樂意。”

“沒有辦法。”江果深吸一口氣,冷冷開口,“爸爸,請你注意你的說話,我和那位韓先生沒有任何關係。”

“沒有關係?!”周母忽然大聲咆哮,“江果——你個小婊子!別給臉不要臉!信不信我把你的一切都抖出來?”

“抖什麼?”江果輕輕地道。她的表情很奇怪,眼睛亮得可怕,而嘴角卻在微微地翹——極度的平靜中,她忽然一字一句地喝道:“想說什麼你就說!”這樣的汙蔑、這樣的猜疑,從嫁入周家開始,她已經忍受了太多。而如今,終於要到爆發的邊緣。

“果果,別激動。”楊歌從來沒有看見過江果這樣的表情,然而抓住江果的手被狠狠地摔開。

憤怒的女子連身子都在微微地顫抖,但語氣卻是尖銳的,猶如玻璃與金屬的合鳴,“你說啊——說啊!”

一切的顧忌在此刻都忘記,刹那間心底已沒有空間在乎周母所說的任何事。她與周家父母的關係如同一根繃緊的弦,今晚到了碎斷的瞬間。

“說你跟XX、XXX勾三搭四嗎?還是說你和X大眉來眼去?或者說你和人跳舞三更半夜不回家?江果,別以為周潯死了,你就可以肆意妄為,一切都還有人告訴我!”周母冷笑,“楊先生,你以為這個女人有多好?爛貨一個而已,不知道跟多少男人上過床,要不然,你以為她會做什麼業務!”

“啪!”這一次是江果站起出手,她低下頭冷視著對方道:“滾出去!”

“你——”周母捂著臉一邊嚎啕大哭一邊準備反擊,但是手卻被丈夫抓住。

周爸爸強抑著怒火開口:“江果,希望你再認真考慮。否則,再出現了什麼,不要怪我們……”

“滾出去!”

不想再次強調,江果拉開門,門外的路燈早已經熄滅,此時又重新亮起。

看著兩個人的背影,楊歌忽然歎氣地開口:“實在有些過分。但是——你真的不打算幫忙嗎?”

江果平靜地看著對方,眼神是像冬天裏戶外的金屬,“為什麼我要幫忙?如果把我和周潯的關係看成親情愛情,那麼在周潯去世後他們為什麼那樣對待我?如果把我和周潯的關係看成是交易,那交易完成後,他們又有什麼權利讓我為他們出錢?”

忽然眼淚無法克製,從病後消瘦的臉上大滴大滴地落下,江果咬著唇無聲哽咽。

“果果!”楊歌叫道,他心慌意亂地按著江果的肩,像是要過渡自己的溫暖,急急地開口,“果果,你不要哭。”

江果伸手把他推開,淚水後的神色淡淡的,“為什麼每個人都覺得我應該償還這筆錢?”她安安靜靜地看著楊歌的臉,卻連微翹的嘴角都體現出虛弱和哀傷,“是因為每一個人都覺得我欠了周潯嗎?付出與得到彼此兩清,為什麼還會有這樣的看法?”

“果果!”楊歌握著她的手叫,“不要把自己說得像商品。”

“商品?”江果笑得連眼淚都滾滾地流,她反拉住楊歌的手,按住自己的胸膛,神色很溫柔,“楊歌,我有沒有說過‘我愛你’?”

“有!六年前說過無數次。說著‘我愛你’的美麗神情現在在心裏還很清晰,我不可能忘記。”楊歌低聲道,有預感告訴他有事即將發生,然而卻無法阻止和拒絕。

“是的,我愛你。”江果看著他開口,語氣卻像極了自言自語,“無論六年前、六年後,你都有本事讓我毫無保留地愛上你。但是——楊歌,你愛的,隻是六年前的我吧?”

為什麼會忽然有情怯的感覺?一時間卻不知道該怎麼說,各種反駁在腦海裏竄來竄去,卻整理不出完整的句子。

“果果——”忽然想開口說些什麼,但江果的深吻封住了他的唇,緊密相接的臉中間有著淚水的濕意。

在吻得最深最熱烈的時候被江果推開,楊歌看見她的整個臉龐都被淚水蔓延。

江果看著他認真開口:“放棄我吧。”

“為什麼?”一時間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楊歌震驚地反問。

“我說了,我和六年前已不同。當年的天真、單純都已變成了現在的圓滑現實。和我在一起,也許每一天、每一分鍾都會有人在你耳邊說著我的風言風語。”江果抓著他的手按住自己的胸膛,靜靜地道:“那樣的事,每一個男人都受不了。我不願意有一天看到你猜忌的眼光。一直不想接受你,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前幾日因為病後的薄弱意誌忘記了這一切,今天周潯的母親卻又提醒了我。楊歌,如果會有那麼一天,我寧可現在就分手,保留美好的一切,留著腦海裏成為思念就好。”

“你以為我愛的隻是六年前的你嗎?”楊歌輕聲道,他看著江果柔聲開口,“喜歡的隻是你本身,無論發生什麼都無所謂。六年前的、六年後的,兩個加在一起才是你,你在成熟變化中,我也一樣啊。”

“如果不是因為六年前的感情。那麼短短幾天,你怎麼可能會和一個陌生人發展到這樣的地步?”江果輕輕地笑,“楊歌,我真的愛你,但我不要用現在的溫柔去換未來的殘酷。所以現在放手是最好。”

因為不願意愛情在風言風語中消弭,寧可現在就結束,江果靜靜看著他,細聲開口:“但是從現在到天亮,還是請你擁抱我,好不好?”

星期五是與韓睿約定的時間,為了辦理一些瑣事,江果提早離開公司。經過梳頭店的時候,在門口的鏡子裏看見自己蒼白而憔悴的臉、隨便紮成一把的發,才恍惚自己居然不修邊幅成了這個樣。有些悵然地走了進去,然後隨著店員撥弄著自己的發。

“用一半的頭發盤發好不好?剩下的披著做個半頭也很好看。”經驗豐富的店員挑起兩三綹頭發建議,“你的頭發又長又多,全部盤起來怕會老氣了。”

“是嗎?”披散著發的女子無意識地回答,而後抬頭一笑,“好啊。”

“是啊,看上去像道姑,你今天又穿這樣素淨的衣服,換……嗯,換這個吧。”店員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