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羅裙(沉香)
楔子
中午時分,城隍廟內一個小小的身影閃了進來,是個六七歲的女孩,看打扮,是窮人家的孩子,身上的衣服綴滿了補丁,不過倒還幹淨。她看了看倒在稻草上的一個出家人,滿臉的擔心。
“大師傅,大師傅,你醒醒,我給你帶烤土豆來了。”
出家人睜開眼睛,原來是昨天下午給一群孩子欺侮的小姑娘。
“大師傅,你怎麼了,快醒醒啊,我烤了很長時間,很軟很好吃哦。”她是偷偷拿出來的,要是給爹知道了,一定會打她。
出家人坐起來接過還熱著的土豆,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謝謝你,小施主。”
小姑娘紅了臉,“大師傅別謝我,要說謝,應該我謝謝你啊,昨天多虧你救了我。大師傅,你怎麼了?生病了麼?”
“小施主貧僧法號會緣,許是昨日裏著了涼,沒有大礙。”
小姑娘看著會緣和尚吃過了後又躺下,起身到外邊又拾了些稻草來,蓋在他的身上才放心地離去。
休息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會緣和尚坐起身來合掌誦經,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塊木頭,拿在手裏刻著。
第二天,第三天,小姑娘都送來了食物,雖然不是什麼美味的東西,但可裹腹。第三天天將黑的時候他刻好了那塊木頭,吹去了上麵的木屑,竟是一隻猙獰的怪獸——翼軫,傳說中的上古神獸,是一種揚善抑惡的神,它的大小如牛、外形像虎、叫聲似狼,它披著有刺的毛皮、身後長有翅膀。會緣和尚定定地看著天邊那就要落山的太陽,在它隱入黑暗前的那一瞬間,他伸手向空中一捏,在他的指間竟出現了一個亮點,輕輕地一彈,那亮點沒入雕好的木符中。
第四天小姑娘再來時,那位會緣和尚已經好了,他摸著她的頭說,“小施主,你是個好心人,將來定會有好報的。這塊桃木帶在我身邊四十年了,今天送給你,它會保佑你的。”
小女孩緊緊地握著桃木符,看著會緣和尚的身影漸行漸遠。
一行人在夜色中急行,幾個男人的交談聲在寂靜之中顯得很突兀。
“老程頭,這次就便宜你了,哥幾個今天心情好,天又晚了不想往窯子裏走,要不,就你家那麵黃肌瘦的丫頭,哪值得上這樣的價錢!下次,不還錢可是不行的。”
“行,行,成爺,李爺,方爺,沒有下次了。嘿,別看俺家的丫頭瘦,怎麼也是沒開苞的黃花閨女啊,窯子裏的姐兒,沒開苞的,那還不值上個百十兩啊!”
旁邊傳來笑聲,“哈,你家的丫頭,能跟窯子裏的頭牌比麼?人家開的是天價,有人出,你家的丫頭,可是賠錢的貨。”
說話間就來到了程家的門前,老程低聲說:“幾位爺先等會兒,我去把家裏的閨女召喚出來,別壞了爺們的興致。”
“攤上你這樣的爹,真是八輩子的孽。”
那個被喚作老程的人非但不生氣,還點頭哈腰地應答著,“嘿,要是個男娃,不讓我程家絕了後,我能這樣?”
過了一會兒,就見他拉著個老婦從裏頭出來,“幾位爺你們先進屋?”
老婦人看幾個高大的男人走進屋去,不安地問,“老頭子,就繡兒一個人在屋哪,行麼?要不,我自個兒上大福家借去,你回屋裏瞅瞅,可別嚇著繡兒啊!”
“行了,行了,怕個啥呀,幾位大爺哪個看好了,買到家裏當丫頭,不比在這裏吃苦強,再說咱們得兩錢,買頭牛,明年的收成不就好啦!”
“啥也不夠你賭的喲!”老婦人歎口氣,嘟囔著跟在老程的身後走了。
程繡兒聽到爹讓娘去大福家去借些燈油來,過了一會兒又聽著門開了有人走進來,她以為是爹娘回來了,就沒出聲。她很怕爹,爹總是罵她打她,地裏收成不好罵她,飯菜做得不好吃也罵,繡的東西少了也罵,她也想地裏收成好,家裏買些油來,做的菜也會好吃些,再買些繡花的針和絲線,繡出來的花好看,也可以多賣些錢,她隻能這樣想想罷了。她很怕她爹,爹回來了,她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生怕把爹惹得生氣了。
“是這丫頭不是?”一個很粗的聲音說。
是誰?繡兒忽地坐起來,看到三個男人站在炕邊,一股酒氣撲過來,她轉過頭拉起被披在身上。
“你……你們是誰!要幹什麼?我爹娘在外麵呢!”
一個人伸手把她從被裏揪出來。
“你爹娘還回不來,得爺玩夠了,才能回來呢!”
玩?玩什麼?不,不,不會的,爹雖然不喜歡她,可是爹不會這樣做的。
嗤的一聲,她身上的衣服被那個男人撕開了,整個上身赤裸出來,她大喊了一聲,抱住雙肩,猛搖著頭。
“不,不……不要,大爺饒了我吧,放了我吧!”
“放了你,你爹欠咱們那麼多錢,就拿你還了!”那人淫笑著對另外兩個說,“老程欠我的最多,就我先來了,嘿,這丫頭倒和窯子裏的姐兒不一樣,不讓爺上是麼,好,爺還真就沒遇到過,今兒非讓你服。”
另兩個人也帶著淫笑不言語。
程繡兒撲打著想跳下炕,可是她哪鬥得過個男人,三兩下給他壓在身底,羞辱的淚漫過眼眶,她隻希望立即死了的好,可是天上的神仙、地下的閻羅都聽不到她的狂喊。
痛,被撕裂般的痛,讓她以為自己就要死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那幾個人何時離去,她再醒來時隻聽到母親的哭泣聲,下身的疼痛提示著剛剛的羞辱。她木然地看著前方,心裏一片空白。
娘用布擦拭著她的身體,她的身上到處都是紅腫的印跡,每一下擦拭都引得一陣疼痛,隻是身體上的疼痛遠不及她心中的痛苦。
“娘,你陪我睡吧!”
看著她不哭、不鬧,老婦人也放下心來,摟著女兒,除了歎氣她能做的就是責怪命運了。
夢,又回到幼年時候,又看到那位會緣和尚,他的周身散發著一種溫暖的氣息,他拿著桃木符,嘴一張一合,她雖然聽不到聲音,但卻知道他在說什麼,“你是個好姑娘,將來定會有好報的。這個桃木符在我身邊四十年了,今天送給你,它會保佑你的。”
“大師,你說的好報是什麼?我從沒有抱怨過什麼,可是為什麼要我受這樣的苦?”剛要向他跑去,想問問他說的好報是什麼,誰知道他竟變成了那三個侮辱了她的男人,獰笑著向她撲來,“不——”
醒來,大汗淋漓,全身的疼痛讓她流下淚來,看看天已經巳時了,她從不曾這樣晚起過。穿好衣服洗淨臉,細細地為自己結兩條長辮,輕撫了下掛在胸前的桃木符,好了,已經穿戴好了。從櫃中取了條長布,踩著凳子將它搭到房梁上再結個死結,回身看看住了十七年的房子,
“娘,繡兒不孝,先走了。”
踢開腳下的凳子,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無聲息地逝去。
“程繡兒,程繡兒。”
飄渺而空靈的聲音從四周傳來,是誰?是誰在喚她?爹娘都喚她繡兒,是誰在喚她的全名?
睜開眼睛,看到的是自家的屋頂,原來自己沒有死麼?閻王也不肯收了她去麼?她還要再在這世上受什麼樣的苦呢?她的苦難什麼時候才會結束呢?心中一酸卻沒有淚流出來。
“程繡兒,程繡兒。”
她坐起身來應一句:“我在這兒。”
然後就看到麵前出現了一個人,他是人麼?他白白胖胖地,一隻手撫著大大的肚皮,一隻手拿著個靈啊幡,上麵寫著幾個字,隻是她不識字認不得是什麼。他是誰?白無常!是他麼?聽過隔村的杜阿伯講,白無常是專收好人的,那幡上寫的是“你來了”。原來自己已經死了是麼?
回身一看,身旁是一副棺材,不遠處坐著爹娘,娘哭得幾乎背過氣去。
娘啊,繡兒不孝,不能給你送終,卻要您白發送黑發。
“程繡兒,走吧,隨我去地府裏吧。”
回頭再看一眼爹娘,便朝鬼差走去,一縷金光射出,把已近她身的鬼差打了個趔趄。
白無常的一驚,收了幾百年的人,倒還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的亡靈。是什麼阻著他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