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瞧您說的,屬下怎麼敢對王爺無理呢?實在是在下的狗窩臭的很,怕汙了王爺的身子。”
顏融一個閃身直接繞過吳琥爍,哈哈大笑三聲,頗為得意道,“既然如此,本王便免了你的怠慢之罪,不打緊不打緊,行走江湖十數年,什麼場景沒見識過,區區一個狗窩而已,本王忍得。”
哐,飛起一腳,門應聲而開。
不知名的動物被那巨響震醒,發出尖利刺耳的怪叫聲,呼嘯著飛上雲端。
吳琥爍身體冰涼,隻覺得身體的汗毛根根炸立,他萬萬料不到,顏融會這般不顧及身份,一力獨闖。
吱嘎。
木門發出痛苦的嗚吟聲,裏外忽閃幾次,緩緩停止。
朦朧的月光終於可以無阻礙的射入室內,桌、椅、木床、瓶瓶罐罐,連吳琥爍用了一半沒有吃光的晚餐都可以清晰的看見。
唯獨沒有半個人影。
顯然,早在顏融動‘腳’踹門的那一霎那,室內之人已經快速躲避起來,這份瞬間的爆發力凸顯了那人高強的武功,很顯然吳琥爍木屋藏嬌的猜測不太靠譜。
花穀之內,能有這份武功修為的人屈指可數,顏融正準備耐心的一個個排除,最終確定藏在暗處的人的身份,忽然一陣飄散在空氣中的淡淡藥香引起了他的注意。
顏融本來就是醫者,嗅覺靈敏,尤其是藥物的氣息,隔著十丈遠都能準確的叫出藥物名稱。
尤其這種香氣他是極為熟悉的。
他舒展的輕鬆終於在眉心糾結纏繞成死結,攥緊了拳怒聲大吼,“雲焰,你給我滾出來,我知道你在這裏。”
吳琥爍腿腳一軟,幾乎栽倒在地上,他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顏融就那麼篤定雲焰在他這兒,剛才進門前明明沒有看到人不是嗎麼。
顏融喊了一聲,不見人出來,回頭一把攥住吳琥爍的脖領子,瞪圓了眼,“你和雲焰在這裏做什麼?誰準你打他的注意的?臭小子,瞧我不直接拆了你的骨頭。”
吳琥爍自己的武功也不低,可是在顏融麵前,他就仿佛是軟弱無力的平凡人,連一絲抵抗的念頭都沒有。
實在是怕招惹來更凶猛的襲擊,寧可忍下眼前氣,讓顏融把他當成破布娃娃,搖來,晃去。“王爺,我、我沒打雲焰的主意,我隻是要幫他治病。”
一記左勾拳打過去,送他火辣辣熱呼呼的大饅頭,“老子就是天底下最強的神醫,還用得著你?”
吳琥爍的眼睛煞那間黑白分明,許多星星在眼前飄啊飄,“有些事並非單純的醫道能解決,二爺,琥爍也是一番好意。”
不說不打緊,一提‘好意’二字,顏融眼睛瞪的更凶,“你個神棍除了會出出餿主意還會有什麼好意,甭拿話蒙我,沒用!”
管他真的假的,先一概否認了再說,在顏融心裏現在存的念頭就隻有狠狠修理他一頓,至於為什麼,他也搞不清楚,或許可以解釋為彼此就是天敵,貓抓老鼠,黃鼠狼偷雞,自古如此,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哎呦,我的爺,別往臉上打啊,過幾天大軍出征我還得去跳祈福舞呢,到時候鼻青臉腫的多難看,為了咱們燕國的好彩頭,您今天就饒了屬下吧。”每次顏融用眼角的餘光去瞟吳琥爍沒遭到荼毒的右眼,他都心驚肉跳的,生怕今天真的逃脫不掉熊貓的命運。
“好,不打臉。”月光下,一層薄霧遮住顏融瞳眸中的猙獰,他冷笑著發出溫和的聲音,“你敢動我的人,打臉確實便宜你,打屁股好嗎?”
說罷,不等吳琥爍回答,沙包似的大拳頭一下接一下的招呼過去。
“哎呦,二爺,這還是臉!!!”完了,變熊貓還是便宜他,這次鐵定要變成豬頭了。
“胡說八道,這是屁股!”用腳重重的踢了下吳琥爍的屁股,顏融一本正經的辯駁,“這裏才是臉。”
得,跟這位主子沒道理可講。
誰叫他上次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叫人來顏融呢,沒想到他會這麼記仇,事情都過去了那麼久,氣還沒消呢。
算了,閉上眼把自己想象成沙包給他打,疼了這一次,沒準二爺消了氣,他以後的日子還好過些。
一這樣開解自己,吳琥爍就忽然覺得這番暴打其實也沒那麼難接受,有時候每天提心吊膽的防備比身體單純的疼痛還要難受。
沒有反抗,顏融一麵倒的壓迫反而沒什麼動力。
他忽然停住手,一腳將吳琥爍踢飛,對著小木屋空蕩蕩的黑暗怪聲道,“吳琥爍活著也是多餘,燕國沒那麼多糧食養一個裝神弄鬼的神棍,不如就此一刀哢嚓了,也省去日後的禍端。”
一聲嘶鳴,卻是顏融極少使用的寶劍出了鞘,那哀哀的劍鳴聲聲震蕩,空曠的深穀之底傳出老遠,伴隨著那掩飾不住的殺氣,就連吳琥爍自己也要以為顏融是真的對他動了殺機,禁不住脖頸泛涼,用雙手捂住。
“顏融,你還是這麼任性,卑鄙下流齷齪無恥的手段層出不窮。”雲焰從暗處現出身形,行雲流水般流暢的動作更襯出他的風流氣質。青眉冷目,肅殺內斂,這個男人經曆過性格的分裂之後,竟然現出了另一種迷離的氣質,捉摸不定。
顏融不正經的聳聳肩,戲謔道,“雲焰,你又清醒過來了?不來會會老朋友,偏躲到神棍這邊來,難倒你真的相信這個裝神弄鬼的家夥能幫到你什麼?”
“他能不能幫到我不勞你費心!”雲焰危險的眯起眼,“倒是你,一直令雲某琢磨不透,是善?是惡?顏融,亮出你的底牌吧,從我受傷到現在,你們夫妻二人不趁機落井下石,反而悉心照顧,究竟所為何來?”
“這個問題你至少問過一百次了,煩不煩?”事實上,顏融是根本想不起上次是怎麼和雲焰說的了,為了避免前後不一致,他索性完全回避這個問題。
“顏融,我請吳先生幫我恢複神智,就是想來問你,‘她’究竟在哪裏?”這一次,雲焰是鐵了心要刨根問底,並不如往常似的輕易被顏融轉移了話題。
“‘她’?是誰?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麼。”
顏融的躲閃在意料之中,雲焰不氣不惱,淡淡道,“我知道你不會告訴我的,你想我痛苦,還活著,還有知覺,卻要永遠的忍受離別之痛。既然‘她’一直是以燕國桃皇後的麵貌出現在我麵前,那麼就索性拿她來抵償好了,或許她並不是‘她’,但於我來說,相似的容顏也是種安慰。”
顏融被嗆的半點沒出聲,摳了摳耳朵,真懷疑自己聽錯了。
雲焰竟然想要桃小薇來做替代品。
是這小子嫌命大,還是他真的有什麼依仗。
“雲焰,強扭的瓜不甜!”幹笑,顏融言辭匱乏,他最恐雲焰提起那段往事,平生所戲弄的人排起隊來都能繞著護城河轉三圈了,不知道為什麼,隻有和雲焰那段最讓人難以釋懷。
“桃小薇,或者是‘她’,你們自己選。”雲焰瞳孔之中淡淡的紅色轉暗,“當然,你也可以直接用手中寶劍取了我的性命,從此一勞永逸,不必再擔心有個大威脅時時跳出來。”
他這是在拿話擠兌人呢,顏融依稀摸索到了雲焰真正的意思,可惜,還不等他有機會發問,他忽然毫無預警的直直向後仰著倒下去,後腦眼瞅著要撞到木頭門柱時,顏融一個健步上前,大手托住了他下墜的身子。
“神棍!”
大吼聲震的吳琥爍一激靈,強忍著臉部的腫脹不適,一瘸一拐的走上前,“二爺?您叫我?”
“怎麼回事?”他問的是雲焰,吳琥爍自然明白,於是笑比哭還難看的回答,
“屬下是用秘法強行將雲焰的一縷靈識從體內拉出來,還未來得及鞏固,您就來了,自然自然是維係不了多久的。”
“你吃飽了撐的很閑是不是?”沒事研究雲焰幹什麼。
吳琥爍雙手托住臉,鬱悶道,“是焰寶寶逼我這麼做的,他說如果我不答應,就一把火燒了這木屋,二爺,這可是山脈的靈氣聚集之地,對修行之人好處甚大,屬下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好地方,怎麼也不能眼睜睜的瞧著它毀了去。”話說到此處,已經隱隱有幾分怨恨的意思,說來講去問題還是出在顏融的身上,不管是焰寶寶還是雲焰,都在他的羽翼之下,他自己不看好,把這麼強大的人物放出來‘騷擾’他這個小小的神官,現在居然還來質問他,嗚嗚嗚,怎麼這麼命苦哦。
是焰寶寶?竟然是焰寶寶逼著吳琥爍把雲焰放出來?
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顏融聽著有點蒙。
焰寶寶不是最討厭雲焰嗎?他怎麼忽然又要幫助雲焰了呢?
拳頭自然而然的又掄起來,這回真存了往死裏打的心思。
本來就不喜歡吳琥爍,這會更討厭得很。
“二爺。二爺。您慢點動手,屬下說的都是真的,不信等雲焰醒了你自己問他啊。”吳琥爍抱住腦袋,打定主意不管怎麼樣都要護住腫脹的臉,已經破了相,再打幾下就要毀容了。
顏融扛起雲焰,在吳琥爍無限希望的目光之中,大步流星的。走進了小木屋。
吳琥爍的唇角由上揚到下墜,慘兮兮的垮了下來。
這位爺不是都問完了嗎?怎麼還不走啊。
顏融慣有的溫和聲音透著特殊的冷意,“神棍,還不跟進來,你是要我拆了這間屋子嗎?”
又拿拆屋子做威脅,嗚嗚嗚,他隻不過是想找個地方好好修煉而已,咋這麼難?咋就這麼難捏?
無語望星空,腫的擠成一條縫隙的小眼睛眨巴眨巴。
好想哭,好委屈。
“要本王說第二次?”顏融沒什麼耐心的抬高音量。
吳琥爍立馬二步並作一步,小跑著跟上前,“二爺,我來咯,您別急。”
。
桃小薇看了一會書,上下翻飛的字跡始終無法集中在一處,她隻好放在一旁。
在桌上攤開畫紙,手執細筆,凝神許久無法落筆。
立於身邊的宮娥不敢打擾,又出去取了幾盞燈回來,一一點燃,怕桃小薇在昏暗的室內傷了眼。
“熄了吧,不想畫了,現在是非常時期,吃穿用度都要節約著,明白嗎?”桃小薇隨意的把筆放回硯邊,倦倦的揉揉眉心。
“娘娘,皇上吩咐過,咱們這邊可以不減。”這宮娥才來伺候桃小薇沒多少時日,還抓不準新主子的脾氣。
桃小薇靜靜的望著窗外,心中估摸著時間,快三更了,顏曦還沒回來,大概是軍務緊急,一刻不能耽誤。
她拚命的克製自己想去看一看他的衝動,不想再用顏曦在乎的夫妻之情牽絆住他的腳步,既然是雄鷹就該展翅飛翔,豈容那些上不得台麵的烏鴉任意輕慢。
她等,她一定可以等到顏曦完成心中所願,在和平的鼓樂聲中回到她身邊的日子。
過去的十年,她不也是這樣度過的嗎?這一次也可以,她做得到。
宮娥瞧著她變幻不定的臉色,心中惴惴打鼓,想起了之前上麵交下來的命令,下意識的咬緊唇瓣,思量怎樣開口。
那是一道緊急的不得了的指令,更是她費盡心思潛伏到皇後娘娘身邊最重要的第一次任務,不容她失敗,否則,也許不知道哪一天,她就會被無聲無息的抹殺掉,屍骨無存。
在宮裏,少一個人是再稀鬆平常的事情,沒有人真的會較真的關切她的消失,除了自己。
“娘娘,您要不要用些茶點?小廚房裏還熱著,奴婢去給您端來吧。”
桃小薇略微回神,彎曲俏長的睫毛抖了抖,長籲一口氣,“不必了,叫他們把火熄了吧,你也下去睡,我像一個人呆會。”
那宮娥大膽的進一步,小聲問,“娘娘想太子殿下了吧?奴婢聽說兩位小主子都挺好的,都會走路了。”
一提到孩子,桃小薇總算有了幾分興致,事實上宮娥知道的事情她更是清楚,每三天一次從京城而來的快報都詳細描述了兩個孩子的變化,雖然她不在身邊,卻密切關注著他們的每一步成長。“是啊,一晃出來好久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到孩子們的身邊。”
“娘娘,您思念親人的心情可以理解,孩子是母親身上掉下來的肉,太子和公主還那麼小,您每晚翻來覆去的難以入眠,那是因為一顆心都拴在他們的身上呢。唉,守在花穀門前的那些個侍衛也太狠心了,古板冷硬沒有半點通融的餘地,雖說這裏是禁地不容外人出入,但是娘娘的姐姐不該算在此列吧。”她驚呼的捂住嘴,直至跪倒,左右開弓各扇了一下嘴巴,“奴婢該死,奴婢多嘴了,皇後娘娘寬恕。”
桃小薇坐直了身子,心情忽然上揚,又緩緩的抑製住,若有所思的緊凝住那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身子。“說下去。”
“奴婢不敢,皇上不準奴才們多嘴的,娘娘不要問了。”哽咽的聲音更添無辜,已經引起了桃小薇的關注,這宮娥現在拚命地推卸責任。盡避忍不住想笑,仍是裝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將戲份演足。
這位皇後娘娘呆的可以,人又傻又天真,三言兩語就給糊弄過去,沒準到時候皇上怪罪下來,還會為她開脫咯。所以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讓她深深的同情自己。
桃小薇深呼吸三次,一字一頓生硬道,“自己說,不然本宮把你送去內侍營,那些個大兵可不懂得什麼叫憐香惜玉。”
宮娥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住。
桃皇後怎麼像忽然變了個人似的,雖然還是用那種軟軟的童音在說話,可是唇齒之間的那份冷酷確實不曾出現過的。
難倒,被她發現了什麼?
宮娥禁不住寒毛根根倒豎,先前的輕慢之心霎時收斂了許多。“娘娘,是您的姐姐曾經帶了許多禮物到花穀門前,想來探望您,可是卻被守門的侍衛給攔下來,禮物都扔進穀兩旁的山澗裏,至於車馬隊伍則原路返回。”
桃小薇略微頜首,一隻手托著下巴,漫不經心的半眯著眼,輕輕道,“還有呢?你繼續說。”
宮娥用袖子擦拭鬢角,怯怯的抬頭,心裏琢磨不定桃小薇真正的用意,腦海中斟酌詞句,小聲道,“玉大人說她就在不遠處的小城鎮內等候,娘娘想見她,隨時都可以,隻要派人捎個訊兒,她便啟程趕來。”
“嗯!”桃小薇隨手端起溫涼的參茶,抿一小口咽下,既沒有驚喜、也不惱火,就那樣停頓了一會,才懶懶的問,“你的話還沒有說完,繼續。”
宮娥絞盡腦汁,按理說今天的話已經有些過了,上邊的意識是要她不漏聲色的把消息傳到皇後娘娘耳中,可剛才桃小薇身邊憑空蕩漾起一股濃重壓抑的氣場,駭的她無法喘息,一個不留神,就全給說出來了。
現在桃小薇還在問,那種胸有成竹的表情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有的秘密,通透清澈的眼神仿佛直接照進了她的心裏,將她極力掩藏的秘密暴露於人前。
“奴婢奴婢沒。沒沒。”
“不,你有。”桃小薇耐心的糾正,“你還沒有告訴本宮,你自己的真正身份,誰派你來的,目的是什麼。”
宮娥這回不裝了,她是真的抖動的像是篩糠一樣,手腳泛涼,仿佛有一把雪亮的利刃懸於頭頂,隨時都可能要墜下來,割斷她的脖頸。“皇後娘娘,奴婢冤枉。”
“冤枉與否,天知地知你知我可不知,現在本宮好聲好氣的問你,就是想留你一條生路,假如將你交給內侍營的人,後果如何想必你心裏也是清楚的。”桃小薇心中猜測個八九不離十,但沒有確鑿的證據,實在不想惡意的想自己唯一的親人。她期待著能中跪倒在腳下的宮娥口中聽到不一樣的答案。
“娘娘,奴婢是經過層層考驗,身家清白,勤奮本分才被選中伺候在您身邊,哪怕有一絲問題,早就被別人揪出來了呀。”
“所以本宮才好奇,究竟是何人神通廣大到能把你送進來。”要知道,能接近桃小薇身邊十丈的仆役所經曆的選擇比宮中選秀女的程序還要嚴格,最後的一道關卡正是紫浩帝顏曦,能避過他的法眼平安堅持到現在,真是不得不令人佩服。
“娘娘,奴婢真的是忠誠於您的。”
擺擺手指,“你露出的破綻那麼大,就算本宮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沒看到都很難,算了,既然你不願意說也就不難為你了,隨九鼎去吧,祝你好運。”桃小薇心中厭煩,隨著她的話音剛落,九鼎繃緊冷臉突兀的出現,從那宮娥跪倒開始他便已經注意到不對,之所以不出現完全是因為沒有得到命令,但是如果這宮娥有什麼不軌的動作,立即就會有十幾個超級高手將她製住。
盡避安排的滴水不露,九鼎還是非常不快,帝後身邊的人都是他在安排,千防萬防還是擋不住有心人的滲入。
尤其這次出問題的又是桃皇後身邊,陛下知道了,他另一邊的肋骨怕是也要被踹斷了。
所以對那宮娥,完全沒有女子的憐惜之情,就恨不得立時抓到內侍營的刑房之內百般拷問,把她背後的陰謀陽謀主謀從謀一齊揪出來,以抵償剛剛的失察之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