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塞納河(筏爾黧)
千鳥之淵,櫻花亭亭玉立,染白了天地;湖水碧澄,在櫻花的輕吻下泛動著輕輕的漪瀾;湖麵形似千羽鳥展翅欲飛,靈動得如夢似幻。
細雨乍歇,櫻花沾著絲絲雨露,宛如佳人清淚。寒緋櫻如輕染了胭脂的少女,酡然的容顏嬌美而柔雅,醉人心魂!
一輛銀色跑車緩緩停在一處寧靜的山腳下,一個高大的身影利落地跳下車,然後閑適優雅地靜靠在車旁,凝望著無邊的飛花雪影。
他的衣襟被風吹開,優美的長發輕揚於身後,俊帥的容顏揚起極輕極淡的笑容,顯得無比幻魅,散發著優雅而神秘的氣質。
伊藤辰介遙望著這片寧謐的天地,感受著“無”的境界。雖然身為日本人,但他並沒有賞櫻的習慣;他的世界,從不存在風花雪月和詩情畫意。隻是剛完成一宗大型的收購案件,感覺有些窒息,才想找個寧靜的地方喘息。
約莫過了二十分鍾,他拾級而上,漫步在幽靜曲折的小道上。微風吹拂,黑色的長發在花木掩映中無羈無縛地飄動,將高大頎長的身形襯托得飄忽神秘,完美得不近人情。
忽然,一張輕薄的紙搖搖曳曳地飄過來,落到腳前。他停住步履,俯身撿起,發現是張素描圖。
望著畫上的人物,他眉頭漸漸蹙起。竟然是他!而且是在剛剛停佇車旁時畫的!
流暢的線條,利落地勾勒出優美的形體,形神兼備,表現力很強。畫麵的角度,是從遙遠處眺望俯視,看來對方就在這附近。
他微蹙眉頭,緩步朝畫紙飄來的方向走去。
一抹纖細的身影不經意地闖入他的視線中,他的腳步隨即停住。
隔著紛飛的櫻花,朦朧得似近若遠,少女花夕影佇立於花海下,一頭亮麗飄逸的長發隨著身影的輕移而飄擺。寒緋櫻將她的粉頰點映得嬌豔嫣紅,紅潤的嘴唇猶如可口的草莓,而那雙水盈盈的美眸卻露出焦急,不斷四下張望。
一會,花夕影感覺有異,徐徐側過臉來,赫然望入一雙深邃懾魂的黑眸,紅唇馬上張開。
白絲襯衫、黑色的緊身長褲,飄逸的長發、俊美的容顏、神秘的氣質,不、不就是她剛剛描畫的那個男人嗎?身形僵了僵,她立即心虛地移開眸光,卻猛然掃過他手中的畫紙。
完了!她低吟一聲,臉蛋轟然發燙,微垂下去。
伊藤辰介緩緩地走近了,柔柔的夕陽映照在他的身上,讓他整個人籠罩在金黃的光暈之中。
“請問,這是你的東西嗎?”他垂下眼靜靜凝視她,唇間流逸出動聽的磁音。
“是、是的。”夕影微垂首,繃緊頭皮答道,嬌柔的聲音好像和煦的暖風,還帶著淡淡的櫻花之香,有著說不出的風情。
感覺到她的緊張,他的薄唇抿了抿,一絲似笑非笑的戲謔淡淡揚起,“你的畫很美。”
“呃?”她微微一愣,抬起頭。近距離凝視他,發現他的輪廓很深、麵孔俊美,溫文爾雅中還夾帶著天生的尊貴氣質和帥氣的性感。她臉蛋倏地嫣紅,才想起他的話,忙羞赧地回道:“謝謝!”
她看起來好溫柔、好羞怯、好窘困!沐浴在柔雅潔白的氣氛裏,她清靈得令人心折!她身上甜美而純淨的氣息以及澄淨清澈的目光似乎讓周圍的空氣都幹淨了起來。伊藤辰介猛然感到一陣微微的眩惑。
“為什麼畫我?”他的磁嗓輕柔到飄忽,高大的身子一動也不動,如子夜般的長發因風勢而不羈地飄揚著,深邃神秘的眸子與她交纏。
“因為……很美……”她不好意思地低語。
他聞言一愣,濃眉緩緩地往上挑,隨即唇邊泛開一抹性感有趣的笑意,“這是讚美嗎?”
“我沒有別的意思。”她突然意識到自己說得不對,急忙搖手澄清,“我是說……剛剛那個畫麵很美,所以就忍不住……啊——”話還沒說完,夕影馬上轉為驚叫,一隻烏鴉猛然掠過她的肩膀。
雖然烏鴉在日本是吉祥的象征,但她實在很害怕那些有肩膀那樣寬、那樣肥大的烏鴉群。剛剛那畫紙就是這樣被“嚇跑”的。
她瞠著大大的眼眸,緊張兮兮地瞪著那隻降臨在前方樹上的烏鴉,好像它會隨時飛下來攻擊她這個嬌柔纖細的人。
“別怕,它們不會攻擊人。”安慰的嗓音像和風般溫柔地飄散出來,灼熱的氣息拂過她細嫩敏感的頸項,繼而包圍住她。
“可是……”她仍心有餘悸地盯著那個黑色的物體,身體因為頸項間的灼熱氣息而輕顫了一下。
等等——
頸項?灼熱的氣息?她雙目倏地瞠得更大,緩緩地將視線從那隻烏鴉移到身前,正好對上那張離自己不到幾寸之遠的俊美臉孔。
不知什麼時候,她把人家當成了尤加利樹,像隻無尾熊似的緊緊抱住。
她一定是在做夢!
回過神來,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跳離他身體,站到好幾尺之遠的地方。
“我很抱歉……”她粉嫩的臉頰,嫣紅得像個熟透了的水蜜桃。
伊藤辰介不語,黑若深潭的眼眸氣定神閑地凝視著她,性感的嘴角噙著一絲輕淡的笑意。
就在這尷尬、沉默的時候,山下隱約傳來一陣車聲。兩人不約而同地望過去,正好看到一個高挑的黑衣女子走下車。
“我該走了。”夕影微仰起美麗的臉蛋,無瑕細致的五官仍洋溢著嬌羞。她輕聲說著,若有所期地望向他手中的畫紙。
伊藤辰介微垂眼瞼,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深邃的眼裏閃爍著異樣的光芒,“這幅畫我很喜歡,可以送給我嗎?”話說得溫和有禮,可卻有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夕影眨眨翦水雙眸,一時愣在那兒,無言以對。
迎上他漾著笑意的眼睛,她才下意識地扯著僵硬的笑靨道:“當然,我……很樂意把它送給你,很……高興你喜歡……”她臉在笑心在哭。百年難得遇上一回的美景,百年難得一次的心愛之作,就這樣被那個“美景”給奪去了,還得強顏歡笑相送。
為了避免淚眼汪汪,她口是心非地說完,轉過身朝山下走去。
伊藤辰介凝望著那抹娉婷的倩影下到山腳,走向那個黑衣女子,然後坐上車離去,他俊美奪人的深邃麵孔,緩緩漾出一抹神秘魅人的笑意。
從千鳥之淵回來後,夕影一直心神恍惚,若有所失,鬱夜發現她的異樣,微揚紅唇,霧綠的眼眸漾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但沒有開口。
鬱夜是個極其優雅的女子,高挑窈窕的身段,儀態萬方的舉止,既高貴又冷漠,稍微挺胸抬頭,雙眸遠視,旁若無人,頓然給人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感覺。她給人的壓迫感來自她的高貴,更因為她的深沉,一種不輕易被看出的深沉,卻在無形中輻射出某種危險的氣息。
入睡前,夕影敲開鬱夜的房門。
麵對鬱夜噙笑、靜默不語的神情,仿佛已經早有所料,夕影頓時局促起來,臉上閃過一絲淡紅。
“我今晚想和你睡。”她躲過鬱夜的目光,爬上她的床,將絲被拉到脖頸處,輕貼著臉蛋。
鬱夜微揚了下眉,笑了,關上房門,也上了床,“今天的寫生怎樣?”
“畫了一張。”夕影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語氣有著失落和惆悵,“可是被要走了。”
“要走?”鬱夜揚眉,飽含興味地側過身望著她,“聽你的語氣好像不是心甘情願的,被敲詐還是被勒索?”看似揶揄,卻是不容躲避的詢問。
夕影眼神有些閃爍,猶豫了一會兒,才支吾道:“我在山上見到……一個男人,便將他畫了下來,卻不小心被他發現了,他很有禮貌地提出希望我能將畫送給他,我不好意思拒絕,所以……”
鬱夜淡笑,了然於心了。看來她失落的不是那幅畫,而是畫中人。她沉吟了一會兒,道:“你還記得他的樣子嗎?”
夕影輕點頭。那修長優雅的身影已經深入她心中,也許他太過耀眼,魅力逼人,才讓自己對他的印象如此深刻。可是她為何覺得內心有些空空的?東京說大不大,可說小也不小,要再見到他是不可能了。想著,她微側過身背對鬱夜,輕輕咬著唇瓣,雙手微微用力揪住絲被,想揮去那種遺落了某些東西的一樣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