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凍傀儡心(葉當當)
豪華型私家車以不急不緩的速度行駛。司機熟練地把握方向盤,穩穩地穿過繁華喧鬧的街道,進入人跡稀少的郊區。
就算到了暢通無阻的路麵,還是以那種不緊不慢的速度。如此不急不躁穩妥安然,是為了不驚擾後座正低首垂目的女孩吧?
穿著象征女生青春靚麗的黑色製服,蒲扇似的長睫毛遮住了眼睛,微卷的過肩秀發垂在兩側蓋住了精致嫩白的小臉。她至始至終低著頭,飛逝而過的田原風光,美麗如畫的自然麗景都未曾讓她有半絲抬眸。
就這樣安靜地坐在黑色真皮後座,雙膝上端正地放著嶄新的黑色書包,纖白的素手牢牢放在書包扣上。
離家越來越近,心也跟著越來越沉。
為什麼?那座酷似華麗城堡的家,竟會給她帶來這般壓抑?
如果這輛車能一直開下去,永遠別到目的地,那……該多好啊。
“二小姐,請下車。”
可惜,那隻是空想而已。城堡已經到了,司機恭敬地替她打開車門,語氣恭敬中又帶著不容忽視的冷硬。
她慢慢地伸出一隻腳,黑色的學生皮鞋,白色幹淨的襪子。那樣一雙小腳要走的路,平坦中暗藏荊棘。
兩人一前一後進去,到了大門口,她將書包交給迎上前來的女仆。
華麗高雅的大廳,豪門巨室的風範彰顯無遺,坐收一室雍容華貴。明亮的落地玻璃窗,長長的窗帷靜靜垂落。外麵的慘淡夕陽照射進來,落在地板上,歐式古典沙發上,以及……那兩個人身上。
她低了頭,過去。
冷母正與她的牌友相談甚歡。對方那塗得豔紅的嘴口若懸河,蔻丹長指甲張牙舞爪。冷母微笑著傾聽,相比之下端壓嫻雅許多。一見到過來的女孩兒,冷母的笑容漸漸隱去,唯有眼中的冰冷愈來愈濃。
“媽媽,我回來了。”
如平常般,她敬畏地喊上一句。語氣不輕不重,恰到好處。
冷母既沒點頭也沒說話,她低垂頭正想像平時那樣上樓時,冷母的牌友倒是開口了。“喲!這是你第幾個孩子?長得真標致!小小年紀就這麼漂亮,長大了可怎麼得了!到時非得把那些公子哥迷得團團轉不可。”打扮光鮮漂亮,珠光寶氣的王夫人心直口快,沒看到冷母聽到這句話後的臉霎時變了色。殊不知馬屁拍到了馬腿上,冷母一向最厭惡的就是有人這麼稱讚她的二女兒。
“阿姨好。”欲離開的學生皮鞋又定住,禮貌地加了一句。
“乖,你……”
“你上樓去吧。”冷母麵無表情地打斷王夫人的話,輕抬下顎一個示意。
“是的。”
旋轉的金屬拉絲樓梯盤旋而上,握住雕龍扶手,一步一步踩在上麵。皮鞋踩在上麵發出輕微的“叩叩”聲,均勻而有規律。
到了二樓的玄關處,樓下大廳還在繼續的談話聲讓她停下了腳步。並不是她有意想聽,而是冷家女主人根本沒忌諱讓她聽到。
“你沒見過我另外幾個女兒,大女兒能幹三女兒聰慧小女兒活潑可愛,就她有這股沉悶的個性,整天哭喪著臉像個活死人,好像我們上輩子欠她的。”
然後是王夫人有些難堪地幹笑聲。“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也想開點,多想想另外幾個乖巧的女兒,就沒當有這個女兒好了。”終於明白這個二女兒的不討喜,奉承話達到了反效果,剛才是馬屁拍到馬腿上了,見風使舵的本領是她一向最拿手的。
“這倒也是,總算還有另外幾個兒女惹人疼……你還沒見過我家奕情吧?他已經回來了,現在應該在練拳。今天就在我這用晚餐,見見我另外幾個兒女,我吩咐下人快去準備。”眼角餘光有意無意地瞄向二樓,唇角泛起一抹冷笑。
她的腳步未停,繼續一步步向前走。回到自己的房間,牢牢地鎖了門,鎖了心。
全身的重量都靠在門上,小小的身子慢慢地往下滑,雙眼無意識地仰頭望著巨大水晶吊燈,有股熱潮直湧雙眼。
為什麼在這個家,她總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似乎,這樣一個家並不屬於自己。
她冷若寧,是冷氏家族冷浩憲與梅青雪的女兒。冷氏企業一向是商界的蛟蛟者,家財萬貫。冠上這個冷姓合該是件多麼幸福的事!這表示著一輩子吃穿不愁,揮霍不盡。
一個讓同學們羨慕的貴族家庭,一個讓她們豔羨的身份,而這些對她來說隻是一個漂亮的外殼。實質上她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是。
曾幾何時,她還幼稚地渴望母愛,渴望親情。現在想來還真是可笑——更可笑的是,到現在她還不知道媽媽為什麼討厭她,獨獨針對她。
緩步來到窗台,她望著窗外的婆裟樹影自問: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當幽幽冷冷的目光投射在花園時,驀然看到一抹吸引人的身影。
他正打出一組漂亮的組合拳,運足勁力,左右開弓,揮出的力道流暢帶勁。給人的直觀感覺是快而不亂,慢而不斷,沉而不僵,輕而不浮。行雲流水,耐人尋味。
這就是冷母眼中的最驕傲的兒子,就算是冷家聰明絕頂美麗無雙的大女兒也沒有能得到冷母如此的關愛,也許是有重男輕女的劣根性。但是,冷奕情確實值得冷家驕傲。
今年他還隻有十五歲,看上去卻已像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了。比她小兩歲,卻相同讀於初中三年級,而且每門功課都優秀到無可挑剔。在學習、武藝,以及交友方麵遊刃有餘。
不像她,孤僻到沒有一個朋友,就算有女生願意接近她,那也是因為他。
似乎感受到來自遠處的視線,他停下出拳的動作,看向二樓,黯黑的眸子冷澈傲人。
冷若寧一驚,下意識地拉下窗簾——在自己還未意識到自己的動作之前。
等一連串的動作後,她才愕然地看著淡綠色的窗簾。她知道自己喜歡躲在角落不被人發現,偷偷遙望勾起她視線的人或物,卻又藏有置身事外的退路。
可是他是她的弟弟啊!那個不介意她的冷漠麵孔,願意接近她的弟弟。難道自己連他都起了防備心理?
內心非常抵觸這樣的自己。大姐常年不在家,三妹隻和小妹在一起,而這唯一的弟弟已經是她最親近人了,她必須笑著麵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