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裴止天。
每個人都深信龍晃雲會回來。
也隻除了裴止天。
確切地說,不是裴止天不想,而是根本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麼。咬舌自盡被救活後,她,封閉了她自己。
時間悠悠過了一年。
“嬸。”龍烈看完書,回到屋內。一年的時光,龍烈不但更顯英俊,且文韜武略更上一層樓,個頭兒也比一年前拔高了一大截。
將書擱到桌上,英挺的身形踱到躺椅邊,蹲下:“我們到外邊玩,好不好?”手攙起躺椅上嬌弱的人兒,慢步出門,走上紫微院特有的樓間飛橋。
吱吱嘎嘎的響聲,自兩人腳低響起。
“咦,嬸,你設計的這飛橋真是厲害,這一年我連蹦帶跳加踹就是壞不了。”說罷還故意用力蹦一下,看到飛橋再度搖晃,龍烈哈哈笑出來。
而他攙住的人猶如木偶般不哭不笑不鬧,細看之下,那張細致精致的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雪白的瓷膚鑲著的琥珀鳳眸沒有任何神采,毫無焦距地半斂著。
“啊!空氣真好!”龍烈放開她,倚到圍欄上歪著頭望她,“嬸,你說我現在算不算孝順?”劍眉擰起來,“昨夜我給父皇送參茶,卻被罵了一頓,他說我該念書。我明白他希望我以後成為一個好皇帝,可我更希望他保重身體呀。”
龍烈雙手抓住圍欄:“其實,當皇帝很累呢。一個人操勞一國的事,又不能有真正的知心朋友,而且他們都說伴君如伴虎。皇帝真的是能做什麼就做什麼嗎?這麼明了的道理,他們還不知道嗎?”深呼吸一大口氣:“嬸,當皇帝——我很期待這件事呢。”笑得開心,“這是上天給我的使命,我一定要做個明君。”
侍女在樓道那邊道:“太子,小姐的藥茶熬好了。”
龍烈偏頭:“端過來。”
侍女們把藥茶、手巾端過來。
龍烈接過茶,試了溫才端到裴止天唇邊:“嬸,喝藥了。”溫柔道。
她接過喝下,仍是沒有任何反應。
“這次是橘子味的。”龍烈彈指,彎腰看矮他半頭的裴止天,沒辦法,他長高了,“本來我想做荔枝口味的,結果季節不對,隻好夏天讓人快馬運來京城,再弄給你吃。”
他一笑:“哦,對了!南疆有個叫汪洋的人捎信來問你好呢。那個人,一聽到你原來是女兒身時,當場暈倒,驚得他手下那一對夫妻,叫什麼甘泉、江海的一驚,很搞笑!”
她將空杯放在手裏拿著。
他接過遞給侍女,用手巾替她拭唇。
侍女斂福退下。
“這倒也是。”龍烈摸摸下巴,“唔,聽說七彩雲天倒是個好地方。好吧!我向父王告假,你陪我去七彩雲天觀賞一下吧!”
陽光下,裴止天白瓷的麵孔被陽光曬得幾盡透明。有著瓷人般動人的美麗。
三天後,龍烈、裴無邪與裴止天一同下南疆。
再三天後,一匹快馬入京城,麵見皇帝。
見到來人,皇帝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一個月之後七彩雲天
“啊,黃昏,美麗的黃昏。”龍烈笑嘻嘻的,“嬸,我們到外邊看黃昏吧。”
裴無邪從屋裏出來:“喂!太子……”欲言又止。
“我明白。”他一笑,扶起裴止天向院子裏慢行,“嬸,今天可是好日子哦,你得好好感謝我……唔,其實也不幹我的事啦,但是——”一個人嘰裏咕嚕說了一大通有的、沒有的。
安置她在亭中的躺椅上,龍烈才道:“你先看一下彩虹,我去收拾一下。”見她仍如以往乖順得無動於衷,龍烈不由得苦笑一下,轉頭揮退所有隨侍侍女。
一下子,偌大的宮殿似乎隻剩了她一個孤單的身影。
裴止天斜臥著,飄忽的目光移向泉水。
過了好久,龍烈都不見回來。
她慢慢斂上眸子。
突然,襲近的氣息讓她驚開了眼。
狂傲的男人,英俊而威武高大,很適合惡霸的傲氣包裹他全身。
一年來,沒任何波動的俏臉上,緩緩彎起個笑。整個人明豔得不可方物,也美得令麵前的人發出了深深歎息。
劍眉在見到她初時的緊鎖,逐漸鬆開了:“裴止天。”低沉渾厚的男聲,“你這個假男人怎麼在這裏?”一隻大手溫柔地托起她的下頜,心疼地發現她瘦好多,“你又想和我玩遊戲?還是——”龍晃雲柔聲道。
櫻唇泛著絕美的笑,清脆而略低沉的聲音溢出:“我是被劫來的。”雙臂向上抬起,作出無言的要求。
他緊緊擁她入懷,低喃,邊親吻她耳後邊道:“誰敢劫裴家二少?何況你是男的,女土匪嗎?”
她笑著流淚:“不知道。晃雲……”柔柔一聲低喚,驚醒了她一年的沉睡,為他的沉睡。
龍晃雲用力擁緊她,像要把她揉入體內,他閉上雙眸低道:“止天,我愛你。”
這一回,她答了。
“我也是,我好愛好愛你!”
遠遠的,假山後兩個腦袋悄悄縮了回去。一雙琥珀眸,一雙黑眸都是滿滿的笑意。
如瀑的白紗帳層疊著,隨夏風起伏,如夢似幻般,誘人無比。
雪白的嬌軀伏在古銅的昂藏身體上更顯得晶瑩無瑕。
纖手撫過他身軀上每一處傷痕,那道已有些泛白的傷痕正好在心髒下方。裴止天靜靜感受著龍晃雲那有力的心跳,仍為那一幕心驚不已。如果那劍再上一點……
“別想了,每次你的手一摸到這兒,心情就變得很糟。”龍晃雲霸道地一把抓住她的手,抱高她,直至麵對麵。執起她的手,到唇邊眷戀地吻著,呢喃著,“紅酥手。”
她的嬌唇彎起炫人的笑,螓首垂靠到他首邊,黑發與他的相纏相繞。
擁緊他,感受她在他懷中的那股幸福感。
“那崖底是萬丈深淵,我也不知怎的,醒來時已在一間草屋中,每天夜裏有人來醫治。我不願帶著傷見你,所以拖了一年,完全恢複了才回到京城,回去後才知道你被烈兒帶到七彩雲天,這個我們結緣的地方。”撫著她如絲的發,他低述。略掉太多過程,不願讓她知道,怕她心疼。
她已在皺眉,揉著他掌心。
“不過一切都好了,我已得到皇兄赦免你的手諭,你仍是烈兒的太傅,並且會是我的王妃。”
自大的家夥。
她滿心甜蜜。蹭蹭他的頰:“我要疾風。”上次疾風摔她下馬時,不但沒跑,反而停下,不斷在她身邊哀鳴,這馬她要定了。
他低笑:“隻要你高興,什麼都好。”
她淺笑地閉了眼,張開自己的雙手:“我用這雙手,殺了我的哥哥和嫂子。”
他沒開口,緊緊擁住她。
她的話語很平穩,全身卻在細細地發著抖:“我不明白,從小哥哥就是我和無邪的英雄,什麼都敢做敢當,可一切都在她進門後變了。我以為她是好嫂子,畢竟她對我很好。令我沒想到的是,她以為我真是個男人。後來,他們為了家產,害死了叔叔……從那時起,我開始調製解藥給爹、娘和無邪,做所有的防備,並且不再抑製紫微院的毒花生長。死於我種的毒花,也算是我下的手,……回到紫微院,我就做噩夢。”
“……聽說你嫂嫂是早產……”
“我……並沒有要他們生下子嗣的想法。”褐眸茫然地望出去,“我怕那孩子會時時刻刻提醒我,是害死了他的父母。”
他疼惜地吻著她的頰。
“戰爭,奪去太多的性命。有時,為了軍事需要,不得不殺掉敵方的軍隊甚至無辜村民,以防止後患。作為一個人,我沾上的血腥太重,殺孽也太多。”龍晃雲張開他的大手,與她十指交叉握住,“兩個罪人,我們真夠相配的,你注定隻有我才配得上。”
他的話化解了她所有的顧忌,鬆開手緊緊攬住他的粗頸。
他微笑地拍拍她,很開心,她終於屬於他了。
“那一年你留下的紙條說要纏我一輩子,這回真應驗了。”
“我的意思本來是要整你的。”
“嗬……無妨了,有你,夫複何求?”
“……”
“我很期待我們的孩子,有你的聰慧美貌,有我的狂傲,令我為之自豪!”
“……”
“止天?”
“……”
“我愛你。”
將熟睡的她攬得更近自己,輕輕聆聽她似小貓般的呼吸聲,所有的安心湧上心頭。
這,就是幸福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