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密隻覺得渾身汗如雨下,身邊已不再是那種看不出身處何方的黑暗,而是確切能感知到的馮家宅院中,清晰無比的腳踏實地。他抬起頭,立刻被盯住自己的對麵那人給嚇了一跳。那張慘白的臉在月光下白得幾乎透明,像是要消失不見一般……但這沒什麼,隻不過,此刻那臉上的居然帶著笑!
而且,恐怕連對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笑起來,會讓那張臉顯得格外陰森可怖。
他笑得齜牙咧嘴:“沒看出來你小子的定力真是不錯,我在這裏讓你想了半天你居然還是醒過來了。”
少年心裏咯噔一下,這才知道原來剛才是對方對自己的攻擊。
那種仿佛帶著魔力的舞樂之聲,會讓人如顛似狂,沉浸在無邊無際的幻象之中。
然而……羅密卻無法肯定,那是否真是幻象?
又是否僅是幻象?
若非自己心中真的產生了那些……醜惡的想法,又哪裏會產生幻象?
羅密啊羅密,什麼時候,你自己有這些醜惡的想法,還會把原因推到別人身上,你實在是太可恥了!
少年閉了閉眼,像是借此來平靜自己的思緒。
他沒能注意到的另外一邊,昊夜卻是艱難得很。要對付層出不窮、源源不斷的惡鬼,就已經是非常吃力的事了。更重要的,他還需要將身後的少女與老人保護妥當,不讓惡鬼侵犯到他們這些世俗中人。因為若是普通人,身上即便隻是輕微被抓到或擦到,若沒有靈丹妙藥,那生存的可能便會被剝奪。與修真者相比,普通人生命實在太脆弱了,受不得任何磕磕碰碰,在此時格外突出。
天劍門的少年兩手動作完全不同,一手的手指不斷曲張,做著旁人看不分明的動作,指揮著兩柄飛劍;另一手則不斷地將身側的結界加固。
兩柄飛劍上下交錯,閃著黑白的光芒。在這截然不同的劍光中,惡鬼不斷地消失著。可是,讓昊夜忍不住在心裏歎息的是,盡管惡鬼不斷地被消滅著,數量卻一點也看不出減少,反倒似乎還有增加的趨勢。
他抽空瞟了眼走廊那端,卻差點讓飛劍落到地上。
那家夥在搞什麼啊,怎麼還是動也不動,杵在那很好玩麼!?
慘啊……昊夜在心裏叫了一聲,心說難道這種時候他就得使出殺手鐧不成?可那式劍決他根本還未完全練成,況且,眼下的情形,即便他少了羅密的遊戲經驗,也大致判斷得出:如果源頭沒有被消滅,惡鬼被滅光了或許還會出現更厲害的玩意……這樣就更不能鋌而走險了,要是沒能奏效,讓自己的體力與法力消耗一空,接下來可真就完蛋了!
可是……就這樣真的很難堅持。
要不要用那式劍決呢……猶豫著,昊夜不斷地讓飛劍穿過一個又一個惡鬼。
……
……
時間並不容許羅密多想,他偷眼望了望昊夜的方向。其實即便不去看,他也知道昊夜必然支撐得十分辛苦。情況也的確如他所想的那樣險象環生,昊夜的頭發不知何時已全濕了,一縷縷貼在臉上和脖子上,更讓那張臉顯得蒼白,好象無法再繼續支撐。羅密心裏清楚,若是還不快些解決,他們四人今天算是全報廢在這裏了。
正在此時,羅密耳中的舞樂之上猛的又是幾聲變奏,一直在圍攻著昊夜的惡鬼們全部向這邊湧來。
這雖然讓昊夜有了喘息的機會,羅密卻知道自己是更加危險了。好不容易滅掉幾隻湊近身前的惡鬼,那操縱之人卻是輕鬆愜意,這讓少年很有些不忿。但事實上,即便沒有這些惡鬼,他想打敗此人也是未知之數——除非,老龍所傳的靈力能夠毫無障礙的運用自如。但即使如此,兩人的經驗差距仍在中間擺著!
羅密的眼珠轉了轉,不管如何,鋌而走險也罷,隻要除掉這人便可大功告成。他收斂了氣息,盡量避開那些惡鬼,不浪費絲毫靈力去攻擊他們。少年在層層疊疊的惡鬼中努力的避讓著,卻是不管不顧被攻擊,雙手連抬,幾道靈力結成的刀刃閃著淡淡青光,朝那人衝去。對方毫不在意,輕巧的騰挪轉移,避開這些鋒刃。他卻未想到羅密心思靈巧至極,那些鋒刃看似極易躲避,他也以為自己全數避開,待察覺到那藏於其中的機巧之時,身上已再度多出一記創口。
周圍的惡鬼再度散去,繼續圍攻後方的昊夜。
男子的整張臉被完全暴露在月色之下,慘白陰沉,卻帶著奇異的威勢。
他沒有管自己受傷的位置,隻是眯起雙眼,直直的,冷冷的,注視著對麵的少年。
頭頂上的月亮卻漸漸被雲層所遮蔽,整座馮家宅院再度陷入一片黑暗。
那張臉也慢慢沉進黑暗之中,再也看不分明。
但羅密仍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的視線,那目光正一瞬不瞬地聚集在自己身上,冷得像是要刺進皮膚,讓人毛骨悚然。
緊接著,一聲聲難以形容的淒厲叫聲再度響起,圍繞著整片院落,四麵八方無一處沒有這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