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霽月是背對著她的,心思又都在雲洛依的身上,自然不會注意到她的舉動。而雲洛依,原本偎在他懷裏,偶然抬頭間,竟看到這樣一幕,要通知他已然不及。
想都沒有想,她一把推開他,下意識地撿起身邊的匕首,猛然刺入那歌女的胸口。歌女的身子一震,往後退了幾步,終於倒在了地上。
她這往後一退,匕首卻依然留在了雲洛依手中,於是,血自胸口濺出,濺在雲洛依的手上、衣上、臉上。
歌女慘然一笑,喃喃說了一句:“想不到我竟然死在自己的匕首之下,死在你這樣的女人手裏。”說完這句話,她輕輕合上雙眸,魂歸離恨天。
直到這時,雲洛依才醒悟過來自己做了什麼,手腕一顫,匕首“當”地落地,她的淚也隨之落下。不知道為什麼會落淚,然而淚水卻是源源不斷地落下。
“洛兒。”
“原來,我也是會殺人的。”她輕輕地笑了起來。
“洛兒,這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心都絞痛起來,淩霽月緊緊地抱住她,柔聲嗬慰著。他的洛兒,為了他,犧牲了太多太多。
“可是,我卻不後悔,一點也不。”雲洛依柔柔地笑著,疲憊地合上雙眸,“我不要她傷害你,我不要。”
沒有人可以傷害淩霽月,為了他,她可以做盡一切。
鬧騰了一夜,每個人都那麼困乏而疲累。然而,雲洛依依舊要回南燕,淩霽月仍然得去長安。
別離,終究還是別離。
古道黃沙,他目送她離去,直到馬車早已遠在視線之外,他卻依然靜靜地站在那裏,掌中握著的,是她親手編織的同心結。幽藍的琉璃珠,在初升的朝陽裏,泛出的,卻是清冷的光華。
“願君關山及早度,念妾桃李片時妍。”他體味著她曾經吟過的詩句,心裏說不出是痛是憐。她桃李般的年華,為了他,消耗在等待裏,而他,卻連歸期都給不了她。
回首處,大唐的兵馬已停在後方,李徹翻身下馬,走到他身前,“隨我回去吧。你是南燕的王爺,大唐的安遠侯,容不得你兒女情長。”
淩霽月點頭,隨著他掉轉馬頭。
長安,他會回去。
南燕,他終究也一定會回去。
馬車在向南燕駛去,駿馬卻向長安奔馳,他們終於離得越來越遠。
然而,相知相許的心卻不會分離。
尾 聲
三年後,安史之亂起,大唐根基動蕩,四邊諸國乘機群起發難,內憂外患之中,李隆基決定遷離都城長安。至於東晉,在這三年裏國勢動蕩,老皇帝駕崩,拓拔宏太子之位被廢,遭新帝禦賜毒酒身亡。
是時,南燕國君傳來手書,要求迎回寧王淩霽月。南燕經三年的革新變法、養精蓄銳,國勢大盛,而大唐卻正值多事之秋,再無餘力樹敵南燕,隻得應允下來。
臨去之時,安遠侯府之中,淩霽月與李徹一番長談。
“看來,父皇當初強要你來大唐,倒是錯了。南燕雖然離開了你,卻仍然快速地茁壯強大,成為大唐的大患。”李徹負著雙手,望著滿目瘡痍、人心惶惶的長安城,歎息道,“倒是大唐,從開元盛世到如今的山河破碎,真的好像做夢一樣。”
“一個國家的興盛與否,需要的是所有人的努力。自君王,到百姓,每一個都是撐起國家的支柱。南燕之所以興盛,不在於是否有一個淩霽月,而在於那一股不屈的浩然之氣。大唐強行要求各國送上質子,以權勢壓製別國,早已失卻了人心。”三年過去了,淩霽月依然是儒雅而尊貴的,隻是眉間眼底多了些許寂寞和滄桑。
“也許你是對的。不過,現在說這些卻已經晚了。”李徹垂眸,收斂了向來的狂傲不羈,剩下的隻是淡淡的愁緒。“晚嗎?隻要你願意,就不會晚。我該走了,洛兒還在南燕等我。”他聽見侯府門外駿馬的嘶鳴、車輪的轆轆,仿佛在催促著他歸去。
他淡淡地笑著,舉步離開。獨留李徹怔怔地站在那裏,反複體味著他方才的話語,“隻要我願意,就不會晚。是嗎?隻要我願意……”
一路的日夜兼程,南燕終於在望。掀開車簾,眼前是熟悉而又陌生的故土,即使再如何的淡然,淩霽月依然忍不住心潮澎湃。
馬車漸漸駛向南燕的都城,紅頂黃傘,十裏朱綢,皇帝的儀仗早已在那裏等候他的歸來。然而,淩霽月的眸光,卻定定地被那抹溫婉的倩影懾去了。
又是那一瞬間的目光交錯,注定的是今生的不離不棄。
終於,度過千裏關山,伴她桃李年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