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章(2 / 3)

在那一瞬,雲洛依驚呆了。她緊緊地用手捂住唇,隻有這樣,她才能抑製隨時可能衝出口的痛哭。但淚卻怎麼也止不住地滑落,襯著她慘白的麵頰,痛徹心扉的眸光,使她看來隨時都有可能崩潰。

“洛兒、洛兒,你冷靜些。”淩霽月搖晃著她的身體,心痛地用指腹為她拭去淚珠,但隨即,她的淚又立刻落了下來,“洛兒,別哭,你哭得我心都亂了。”這個他深愛的女子嗬,總是如此輕易地就撥動他的心弦。

微微合了合眼,再睜開時眼中已沒有了淚,雲洛依冷靜得宛若方才的激動都不曾有過一般。她咬著唇,立誓般一字一頓地說道:“無論如何,我一定會治好你的腿。”

“你……我不是要你為我醫治,而是……”淩霽月話說到一半,卻被雲洛依打斷。

“我明白,你是希望我回去,回南燕去。”她淡然地笑著,接道,“但你以為告訴我這件事後,我就會回去了嗎?你錯了,在這個時候,我更不會離開你。因為我知道,你是需要我的。”

深深地凝望妻子,他歎息,她是懂他的。無法否認,他確實需要她。有了她的陪伴,無論在何種困難的境地,他都可以淡然地麵對。但這樣一來,她的平靜就會被打破,這叫他如何舍得。

“霽月,讓我留下來陪你。別再顧忌什麼,你不是我,你不會明白對我而言,隻要有你在身邊,我就是幸福的。”淡淡地說到這裏,雲洛依忽然狡黠地一笑,“而且,如果你真的在乎我,就請好好照顧自己,因為我的命,已經和你緊緊相連了。”

“什麼意思?”他皺眉,不解地問。

“知道為何我會不遠千裏從南燕趕到這裏嗎?”迎上他疑惑的目光,她溫柔地一笑,說出的答案卻令他的心跳驀然停止,“因為我服下了‘戀影’。知道嗎?一旦服下‘戀影’,這一生一世就注定要與相愛的人同甘共苦。而我,自從嫁給你的那一刻,就已服下了它。”

“你說什麼?”淩霽月幾乎是顫抖著聲音問道。戀影,他又怎會不知這味上古奇藥?戀影者,顧名思義,成為愛戀之人的影子。無論是誰,自從服下戀影的那一刻起,就已將她的生命交給他所愛之人。一旦深愛之人受到傷害,服藥者便會心痛如絞。所愛之人的傷勢越重,服藥者的心就絞痛得越劇烈。而所愛之人一旦亡故,服藥者也隻有心痛而亡一途。這著實是一味致死方休的奇藥。

“為什麼你這麼傻,為什麼你這麼傻?”

“這不是傻,霽月,是愛。”雲洛依笑得無怨無悔,“當那天我的心忽然絞痛起來,我就知道你出了事。你叫我如何不來?可是在見到你的那一刻,我幾乎以為你安然無恙,才暗自欣喜,不想你終究還是受到了傷害。”

“洛兒,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竟會服下‘戀影’,不然我……”

“不然你還是會讓自己受傷。”雲洛依淡淡地接道,“雖然我至今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我卻知道,你不是個自虐的人。會受傷也一定是無可避免。”

有一個如此了解自己的紅顏究竟是幸還是不幸?淩霽月不禁苦笑,“不錯,即使知道,我也會受傷,因為那是為了南燕的尊嚴。身為南燕的寧王,我不能忍受大唐君主刻意地侮辱,更無法隱忍著在偏殿被大唐君主接見。所以為了到達正殿,我隻有走過三十米的針板路,代價卻是這一雙腿。很傻是嗎?”

緩緩地搖頭,雲洛依正容道:“不,既然你已經這樣做了,必然會知道這樣做是值得的。雖然我寧願你不曾這樣做,但如若摒棄私情,我會說值得。”

唇邊綻開一抹溫和的笑,淩霽月攬過她的身子,語聲如夢:“洛兒,我多麼慶幸娶到了你。”

“那麼,這是答應讓我留下了?”雲洛依將身子偎入他懷中,要他一個許諾。

“你若希望,就留下吧。隻是這裏不比南燕,隻怕你難免要受些委屈。”對於她的堅持,他隻有無奈。

自此,安遠侯的飲食起居都交由雲洛依打理。她在侯府的身份是淩霽月的貼身婢女,對於這名突然出現卻立刻受到侯爺青睞的婢女,侯府中人眾說紛紜。但因為她是戶部尚書的公子薦來的,來曆清白,為人又極其和善,所以日子一長,眾人也就不再放在心上。

日子就這樣平靜而悠閑地過去,因為大唐皇帝李隆基不願自己落個傷害使臣的惡名,又怕淩霽月雙腿盡廢的消息傳入南燕,導致兩國戰端,所以禁止朝臣拜訪侯府。這樣一來,反倒令淩霽月落個清淨。

是日,風和日麗,陽光暖洋洋地灑落在侯府的屋宇院落,為清冷的府邸平添幾分安詳寧定。雲洛依端著一盅千年老參茶,步履輕悄地向淩霽月的寢居汀蘭閣行去。李隆基雖然對這南燕寧王心懷忌憚,卻也不願做得太絕,是以賞賜也是不少。什麼老參、靈芝、何首烏等名貴藥材,在這位大唐皇帝的慷慨贈予下,府裏也積了不少。而今正好用來給淩霽月補身子用。

雲洛依輕輕推開房門,卻見淩霽月跌倒在地上,他雙手抓著桌腳,努力地想站起來,卻又力不從心。一身白衣已是沾了灰塵,手肘處也似乎有著擦傷,整個人都顯得狼狽非常。但他的神情卻依然寧定。

望見屋裏如此情形,雲洛依心中不禁一痛,匆忙將參茶放下,快步行至淩霽月身邊,似嗔似怨道:“你就不能好好躺會兒?偏要、偏要這般折騰自己嗎?”

淩霽月柔和地笑笑,任妻子將他扶至床上躺下。他輕笑道:“你總不能要我時時刻刻都躺著吧。”

“不是,隻是……”雲洛依輕輕撩開他的袍袖,為他臂上的淤紫碰傷上藥。她帶著輕顫道,“隻是你叫我怎能眼看你日日傷著自己?”

“不妨事的。洛兒,你精研醫術,當知如若日日躺在床上,隻怕我這雙腿是真的要廢了。你要我如何甘心?”淩霽月淡淡地道。自從她從南燕來到他身邊,一切就不同了。為了她,他要好好地活下去。這雙腿,是傷了經脈,她已為他施了針灸,隻要堅持不懈地練習,要重新站起來並不是奢望。他自然不會輕言放棄,即使過程再艱辛、再痛苦、再無奈,他也會堅持下去。因為他不再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