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唐,如若百姓要求麵聖,除非六部聯名上奏,否則,就必須赤足走過全長大約百米的針板路。假使撐得過去,自然見得到皇上,若是撐不過,也隻好認了。所以雖然人人都有麵聖的機會,但自大唐開國以來,至今未有一人嚐試。”李徹沉重地道。基於英雄相惜,對於淩霽月,他是欣賞的。如果不是因為各為其主,他們應該可以成為朋友,可是如今,看來是不可能了。
仰頭望了望湛藍的天,淩霽月淡淡地道:“如果這是貴國的待客之道,那麼,在下接下便是。”
“啊,好痛。”遠在南燕的雲洛依心口驟然一陣絞痛,手中正在刺繡的銀針直直紮入手指。
“王妃,您沒事兒吧?奴婢給您上藥。”雲洛依的貼身侍女琪兒緊張地道,慌慌忙忙地起身取藥。
“沒、沒事。我這是心口痛,跟手指沒什麼關係。”雲洛依一手撫胸,一手撐著床頭,胸口一陣痛過一陣,令她忍不住呻吟出聲。
“王妃,您別嚇奴婢啊,王妃……奴婢這就去請太醫。”琪兒將她扶上床躺下,結結巴巴地道。天啊,王妃要是有個什麼閃失,給她十條命都賠不了啊。她匆忙向門外跑去,這病可耽擱不得,還是速速請太醫為王妃看看。
太醫不大一會就到了,卻無論如何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而雲洛依卻越來越痛,臉色逐漸蒼白,沒有一絲的血色,嘴角也被咬破了,滲出淒豔的血絲。她不停地在錦榻上翻滾掙紮,卻依然減輕不了半分的痛苦。
整整過了一個時辰雲洛依才平靜下來,心口隻是隱隱泛痛,不像先前那般難以忍受了。
“王妃,您嚇死奴婢了。”想到方才雲洛依犯病的樣子,琪兒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白著臉問道,“您還痛嗎?”
“是啊,王妃,您感覺如何?屬下再為您請個禦醫看看吧。”莫言在一旁自責地道。王爺將王妃托付給他,他卻沒有盡到責任,讓王妃無端痛苦了那麼久。
木然地搖搖頭,雲洛依的臉色卻比方才發病時更加慘白。她注視著莫言,幽冷地問道:“你給我說實話,王爺去大唐究竟是為了什麼?”
莫言一驚,王妃從來不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她向來都是那麼溫柔婉約,哪裏會有如此冷漠的語調。
“回稟王妃,王爺當然是出使大唐,而且算算日子,也該到了。”
“你說謊,為什麼騙我?你們為什麼都騙我?他出事了啊。”雲洛依掩麵泣道。他受到傷害了,為什麼單純地出使大唐,會令他受到那麼重的創傷?心口會那樣突如其來地疼痛,不是因為她犯了什麼病,而是因為他受傷了。
沒有人知道她早在明白自己愛上他的那一刻起就服下了戀影。從那一刻起,她的生命就是他的了。他痛,她也痛,他死,她也隨他共赴黃泉。這次便是戀影的藥性發作,才會痛得她死去活來。但更令她驚懼的不是心口的劇痛,而是,她痛得越厲害,他傷得也就越重。這樣的認知,令她如何不憂心如焚啊。
“王妃,這、這怎麼可能?”莫言難以置信地道。即使被大唐扣為質子,但也不至於出什麼事吧。何況就是出了事,王妃又如何知曉?
搖了搖頭,雲洛依靠在床頭,虛弱地道:“你不會懂的,你隻要告訴我,王爺出使大唐,究竟是為了什麼?”
“王妃,這……”莫言猶豫著,欲言又止。王爺臨行前交代,千萬不可令王妃知道真相,如今王妃這般追問,叫他如何是好?
“還是,你要我去向其他大人詢問?”雲洛依漸漸恢複以往的靜謐沉穩,她淺啜了一口琪兒奉上的藥盞,不緊不慢地道。看來所有的人都已經知道這件事的真相,隻有她一人還被蒙在鼓裏。
“王妃,王爺去大唐是、是、是作為質子,以換取大唐與南燕的停戰條件。”莫言一咬牙,索性全招了。王妃早晚都會知道,與其讓她勞師動眾地去向別人詢問,不如由他說出來。何況如今木已成舟,王妃即使再如何傷心也無可奈何。
“當。”手底一顫,藥盞滑落在地上,在琪兒的驚呼聲中,碎成片片。縱使早有心理準備,但雲洛依卻依舊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他就這樣拋下她了嗎?怎麼可以怎麼可以?當她的心遺留在他身上,再也收不回來後,他如何能夠這樣狠心?驀然間,向來謹守禮教的她,第一次有了一個瘋狂的念頭。他們之間絕不可能就這樣劃上句號,絕不可能。
一天過去了,什麼事也沒有再發生,雲洛依依然是那麼溫婉守禮,唇角帶著淡淡的笑意,這令莫言高懸的心微微放下了些。又一日過去了,雲洛依一如往常,不見大喜,也沒有大悲,在撫琴品茗中打發時間。她那麼平靜,平靜到令莫言以為她根本沒有那麼在乎王爺。但到了第三日,莫言才發現他大錯特錯了。而這時,寧王府已經兵荒馬亂了——寧王妃竟然失蹤了。琪兒發現房中無一絲淩亂,而首飾,銀票,甚至衣物都少了些,可見雲洛依是早有預謀地自行離去的。房中隻留下一張淺藍色的短箋,“雲心隨月勿相尋。”
消息傳入淩禦風耳中,他更是又驚又怒,不敢置信。在他的腦海中,雲洛依向來都是個被三從四德束縛的女子,她這次竟會如此大膽,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但事已至此,他也隻有命人暗中搜尋她的行蹤。畢竟,寧王妃失蹤的消息,傳揚不得。
長安玄武街上,最為熱鬧的當屬京城第一酒樓——飛鳳樓。現在正值正午時分,飛鳳樓自然更是生意興隆,大有人滿為患之憂。然而二樓雅座之上,一名少年公子卻獨占一席,絲毫不為周遭紛擾嘈雜的環境所擾。
他一身普普通通的襦衫,襯著原本就極為纖細的身形,顯得分外飄逸。周身散發的靜謐氣質使人不由自主地願意與他親近。而那張染滿風霜的麵龐,依然清雅俊美得逼人,可惜雙耳的耳洞卻泄露了他女扮男裝的事實。這少年正是令南燕君主遍尋不獲寧王妃雲洛依。
連她自己也幾乎不敢相信,憑著一個自幼養在深閨的柔弱女子,一邊趕路一邊還要躲避南燕國君的搜尋,她居然可以平安到達長安。縱使一路花去了近四十個晝夜,但依然是值得的。
輕啜了口清茶,雲洛依出神地望著街上人來人往的人群,卻絲毫沒有被這份熱鬧感染,心中隻有深沉的寂寞和憂心。一路上,她唯一的念頭就是早日趕到長安,如今到達長安之後,她卻反倒茫然了。接下來該怎麼辦,如何才能找到淩霽月?她一點頭緒都沒有。
“朝廷正式與南燕休戰了,再過幾日十萬大軍就將班師回朝,聖上此舉確是百姓之幸,社稷之福。”忽然,鄰桌兩名錦衣男子的對話引起了雲洛依的注意。
“不錯,聽說是南燕做出了讓步,將皇帝唯一的胞弟送入大唐作為質子,這才平息了兩國的戰火。”一名身著淺藍襦衫的斯文男子搖著羽扇,不緊不慢地道。
“仲書兄說得不錯,不過皇上對這位南燕寧王卻還不錯,封了安遠侯,還賜了宅地,奴仆也賞了數十名。”說話的是名白衣男子,他眉宇間隱隱有著幾分尊貴之氣,看得出是名門之後。
“哼,手段而已,還不是將人軟禁起來。什麼安遠侯,在我看來,連個平民百姓都不如。”斯文男子不以為然地道。乍聞心中牽牽念念之人的近況,雲洛依再也忍不住走到那兩名男子桌前,拱手道:“兩位兄台請了,小弟初到長安,人地生疏,不知是否可以與兩位共桌用餐,也好討教些長安風土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