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章(1 / 3)

當淩霽月再次回到夕照軒,已是醜時了。

淩禦風將他召進禦書房勸了很久,希望他改變主意,但淩霽月卻堅持這樣做。其實他們兄弟都明白,自淩禦風登基以來,在寧王的輔佐下,南燕的國力迅速增強,從一個貧瘠的小國,變得富足而強盛。逐漸顯露的鋒芒,讓大唐君主開始注意起這個小國,再加上這次一戰,南燕輕易地挫敗了軍力強盛的東晉。於是大唐立刻就有了行動,施壓要求南燕皇弟淩霽月赴大唐為質子,一來削弱了淩禦風的臂助,二來又可昭顯大唐國威,一舉兩得。

如今的南燕,國力雖然大盛,但與天朝大唐相比,卻還有一段較遠的距離。雖然兩國都不希望因為戰爭而勞民傷財,但對於這樣的南燕,大唐是忌憚的,所以提出以淩霽月作為質子,也算是打探南燕是否臣服。這些淩禦風都明白,但對於這唯一的胞弟,他如何舍得任他去別國受委屈,而淩霽月更不忍令兄長為難,令南燕麵臨戰火,所以大唐之行他態度堅決而不容回旋。對於皇兄唯一的要求是希望自己走後,能對雲洛依加以照顧。

是的,他不會帶她走。大唐不比南燕,他不再是尊貴的王爺,而是連一名普通百姓都不如的質子。在那裏,他的顧忌太多,兩國的和平擔在他肩上。這樣的他,無法給她優渥的生活,甚至連她的安全都保護不了。所以他寧願她留在南燕,相信以皇上對他的恩寵,一定不會令她受委屈,至少在這裏,她還是名正言順的王妃。

聽到輕悄而沉穩的腳步聲,雲洛依就知道他回來了。自內室迎出來,映入眼簾的是他難掩疲憊的容顏。

“王爺。”雲洛依上前為他寬下華貴卻厚重的王袍,取下束發的九龍冠,自衣櫃中取出一襲寬袍為他換上。她才想喚人為他打水拭麵,卻被他拉住。

“不忙,”淩霽月笑笑,“讓我先坐下歇歇。”

溫順地點頭,雲洛依為他添上一杯香茗。茶是上等的雨前,一時間,滿室彌漫著淡淡的茶香,令淩霽月緊繃的神經緩和下來,這是他的妻啊。

“王爺……”雲洛依欲言又止,溫婉的容顏帶著淺憂。

知道她想問什麼,看來她又想到什麼“女子不得幹政”的閨訓了。淩霽月輕描淡寫地說道:“沒事,我在一個月後出使大唐,以平息兩國的戰端。”

釋去了眉間的輕愁,雲洛依點頭。她相信她的丈夫,相信他足以應付一切。何況在她的想象中,出師畢竟要比領兵作戰安全得多,耗去的時日也短暫得多。

“要去多久呢?依大唐與南燕的距離來說,四十天應該足夠了吧?”在他身邊坐下,微微思索了片刻,雲洛依說道。

“嗬嗬,妻子不該過問丈夫的公事吧,何況還是國家大事。”輕輕一笑,淩霽月半真半假地道,不著痕跡地引開她的問題。

微微一慌,雲洛依連忙一正顏色,起身福道:“王爺恕罪,是臣妾逾越了。”

他嚇到她了,淩霽月暗暗自責,什麼方法不用,竟又提她最在意的閨訓,輕輕將她攬入懷中,他歉然道:“我與你玩笑的,別放在心上。”

戚然搖頭,雲洛依目中含淚,“是臣妾太不自律了,不但今日朝堂上令王爺丟臉,王爺一日辛勞歸來,臣妾還來煩您。”

“真是胡思亂想,洛兒,今日我很高興,真的,你不知道我有多麼希望看見你對我的在意。我的一切沒有什麼是你不可以過問的,別在我麵前提什麼禮教好嗎?我們是夫妻啊。”將額頭枕在她的發上,鼻間回旋的是她清爽的發香,淩霽月無端地感到安心。

“王爺當真不怪臣妾嗎?您不怕別人笑話您娶了個不守婦德的妻子?”雲洛依偎在他懷中,悶悶地問。

“你不守婦德?在我看來,你就是將婦德守得太緊了。有誰會亂嚼舌根來著?你又何苦庸人自擾?”淩霽月摟緊她微微泛冷的身子,又道,“與你說了好多次了,不必學旁人叫我王爺,也沒必要自稱臣妾。你是我的妻子,我們彼此之間稱呼名字就好,那豈非親昵得多?”

“王爺,可是……”這樣不合禮教啊,雲洛依才想說些什麼,卻被他不滿地打斷。

“你喚錯了,洛兒。”

“可是王爺……”

“還是王爺?洛兒,你又喚錯了。”

“王……”

“洛兒。”淩霽月的眼神黯淡下來,隻有一個月了啊,他多想與她過一個月如同尋常夫妻那樣的生活,沒有禮教、沒有身份,隻要她單純地愛他就可以。

“王……霽月。”感覺到他沉鬱下來,雲洛依心中一慌,猶豫了良久,終於第一次喚出了他的名字。

開懷地笑了起來,淩霽月輕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洛兒真乖,還有,你要記得,要稱自己為‘我’,不是‘臣妾’,明白嗎?”

無奈地點頭,雲洛依不懂,為什麼這次他竟那麼堅持。自成親開始,他就不斷地提出要她直呼他的名字,但一次次都不了了之,而這次不同,他似乎是非達到目的不可。

她卻不知道,他原本以為他們會有一輩子的時間,足夠讓他慢慢為她洗腦,但現在卻不行了,他再也沒有時間與她耗下去。甚至他在後悔,後悔曾經浪費了那麼多時間。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淩霽月閉門謝客,既不上朝,也不與朝臣來往。自從那天回到未央宮後,就再也沒有誰能見到他。

事實上,這幾日他都將自己關在寧王府的書房中寫著策論。南燕的農業、軍事、經濟,這些他才著手了一半,尚來不及完成就已遭到大唐的側目,所以他必須趕在前往大唐之前將這些事務交代清楚。那麼即使以後他不在南燕,這些改革依然可以繼續進行。有時他不禁佩服大唐皇帝,如果他再晚幾年采取行動,那麼南燕恐怕不至於會做出如同今日的讓步。為了南燕今後不再會出現這樣的屈辱和不幸,他一定會在離開前盡力將一切安排好。

雲洛依不停地在書房門前徘徊,五日五夜了啊,他不曾踏出書房一步,這讓她如何放心得下。銀牙微咬,她暗下決心這次無論如何都要將他勸回房休息,而就正這時,書房的門自內開啟。淩霽月疲憊而憔悴的身影出現在她麵前。

“王爺。”雲洛依匆忙迎上去。天啊,他是如何折磨自己的,從來都是澄澈如水的雙眸而今滿是血絲,眼眶四周也籠著睡眠不足的黑青,薄唇因為缺水而幹裂。強忍住滿腔的心痛與不舍,雲洛依上前扶住他,“王爺,您回房歇息吧,再這樣下去,鐵打的身子也撐不住的。”

“洛兒,你忘了嗎?你答應過我的。”淩霽月一皺眉,有些孩子氣地道。

“王爺是說……”迷惘地垂眸,雲洛依卻怎麼也想不起她答應過什麼。

“你許諾過不再敬稱我為王爺,忘了嗎?”淩霽月揚眉,認真地望她,“你說我如何罰你?”

竟然是為了這個。望著他疲憊的容顏,雲洛依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這種小事他竟可以放在心上那麼長時間,五日五夜的不眠不休竟然也沒有讓他的記性打半分折扣。她不由怔怔地道:“下次不會了。”

聞言之下,淩霽月滿意地笑了起來,“嗯,下次一定要記得。”頓了頓,他輕揉雙眼,語意模糊道,“洛兒,我累了。”於是,雲洛依終於如願地將寧王請回寢宮休息,而他這一睡就是十二個時辰。

再次醒來,已是隔日午時。在妻子的細心侍候下梳洗完畢,又稍稍用了些清淡的膳食,淩霽月對雲洛依笑問:“今兒正逢十五,廟會該是很熱鬧的,一同出門走走如何?”

“廟會?”雲洛依猶豫道,“可是臣妾可以隨意出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