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飛說:“昨晚,我一直和江主任在一起的,我們給梅社長送行了……吃完飯,江主任在我辦公室喝茶聊天,廣告部鬆了廣告版麵報樣來,我自己看的,看完簽完字就送總編室了,江主任沒有看到那報樣的……是不是,江主任?”
說完,劉飛用討好的目光看著我。
我一時有些發懵,接著就迅速明白過來,馬書記一問這句話,劉飛肯定是明白此事是我搗鬼的了,肯定知道昨晚我看報樣時候的一瞬間表情一樣是什麼意思了,知道我當時是看出問題來而沒有做聲了,是我在暗算他了。但是,他憑著自己的小人之心,害怕我暗中再繼續指使其他人往上捅這事,到那時候,張部長馬書記也救不了他,他老嶽父也沒辦法,所以,幹脆,他以退為攻,在馬書記麵前為我打掩護,保護我,討好我,在我麵前主動示弱,同時也為自己找一條後路,希望我能放過他。
我有了台階,也就點點頭,不置可否地說:“哦……啊……嗯……”
此刻,我在馬書記和劉飛之間迅速權衡了一下,既然劉飛這麼說,我就順水推舟吧,不能承認這事,不然,馬書記和我之間,會直接揭開盤子,要是馬書記彙報給張部長,不但是馬書記,就是張部長也不會放過我。那我可就真的得不償失了。為了整劉飛,我直接公開得罪了張部長和馬書記兩個老大,無異於直接找死。劉飛在自保的同時,也掩護了我,雖然我知道他不是心甘情願的,但是,我還是要成全他,也算是保全了自己。
我這樣想著,心裏不由使勁冒了很多汗。
馬書記似乎相信了劉飛的話,又看著我和劉飛:“此事先這樣吧……劉飛,你的助理既然取消了,你也就不再其位謀其政了,老老實實幹你的辦公室主任吧,你分管的其他編務內容,我會安排給其他黨委成員……不要有什麼情緒,不要想不開,你這是咎由自取,活該!”
劉飛忙點頭:“是,是,我服從領導的決議,服從黨委安排,我理解我明白馬書記這是在愛護我,保護我,我感謝領導對我的關照,我這確實是咎由自取,活該……我沒有任何情緒……”
馬書記說:“好了……出去吧……”
我和劉飛忙站起來出去,臨出門時,我低頭瞥了馬書記一眼,正好看見馬書記看我的眼神,陰冷而犀利,還有幾分詭秘。
我的心裏一驚,忙轉身出來。
出來後,劉飛拉著我直接去了他辦公室,關死門,抹了抹額頭的汗,心有餘悸地對我說:“江主任,拜托你了,關鍵時刻,一定要拉老哥一把……”
我知道劉飛這話是什麼意思,這個時候,他來不及和我清算了,急於自保了,他還是擔心我不會放過他。其實,他可能這會還沒想到我心裏的盤算,我他媽的這個時候犯不上為了整他把我自己搭進去,我甚至希望不要有人去舉報,因為在這樣的時候,就算不是我舉報的,隻要捅出來,馬書記和劉飛都會懷疑是我弄的,甚至張部長都會懷疑到我。當然,要是有哪位大領導自己看到了報紙的差誤,那就會和我無關了,那樣最好,我不但自己不受牽連,還能看到劉飛被整死。但是,我知道,這樣的機會很小,別說領導,就是其他人,也幾乎不會有人關注到廣告版麵那烏壓壓的祝賀名單裏的幾個字,甚至都不會有人去正兒八經看祝賀單位名單。
我似笑非笑地看著劉飛:“劉總……”
劉飛忙說:“江主任,別這麼稱呼我了,千萬別這麼稱呼了,我已經不是助理了……”
我於是改口說:“唉……劉主任……今天出了這樣的事,我也很痛心啊,我正為你感到難過和惋惜呢,我怎麼會再火上澆油呢,雖然我昨晚看了報樣,可是,我也是馬馬虎虎看了一眼,什麼都沒注意到,剛才馬書記問我這話,我正不好回答呢,我要是說昨晚見到廣告版麵報樣了,馬書記一定會以為我昨晚看到了錯誤故意沒說,其實,我是真的沒看到呢,但是,也是解釋不清楚的了……幸好你直接給我解圍了,省了我一番解釋,我感謝你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做落井下石的事情呢?”
劉飛說:“我知道你昨晚一定是沒有看到那錯誤的,不然,你一定會告訴我的,所以,剛才馬書記問你,我也擔心他誤解你,就趕緊替你解圍了……我可不想因為我自己的失誤連累自己兄弟,要是再連累了你,我心裏就更過意不去了……”
我笑笑:“劉主任,你放心,這事,兄弟我絕對不會聲張的,但願其他人也都不會發現,安然度過這一天,隻要今天過去,過幾天就沒事了……”
劉飛說:“這個十分不起眼的地方,這個微不足道的細節,我相信,是沒有人會發現的……當然,除了老弟的火眼金睛……可是,像老弟這般火眼金睛的人,我相信江海不會再有第二個……”
劉飛的話是什麼意思,我當然明白,嗬嗬笑笑:“劉主任,高看我了……我哪裏有那麼厲害……”
劉飛主動握住我的手,緊緊的,誠摯地說:“江主任,我不是誇張,我說的是真的,你比老哥我強,強多了,老哥我現在越來越佩服你了,真的……”
我忙謙虛:“不敢當,劉老兄,我才是真的佩服你呢……我哪裏能比得上你,其實,我現在的很多本領,都是跟你學的……”
我此次暗算劉飛的方法,和劉飛第一次暗算我的伎倆如出一轍,那次,也就是我和柳月分手不久,劉飛發現了我稿子裏的失誤,沒有簽字,沒有聲張,結果報紙出來,我被處分,調到辦公室,然後我申請去了鄉下大山裏的石屋村扶貧,一去就是一年。
我和劉飛互相裝了半天逼,然後我離去,回了辦公室。
此次我雖然沒有整倒劉飛,卻也讓劉飛不大不小吃了個苦頭,繼十傑青年評選後又給了劉飛一個痛擊。雖然沒有打到我的目的,也算是小有收獲吧,聊以自慰了。
我坐在辦公室裏分析起這次沒能大獲全勝的原因,想來想去得出一個結論:時機不對,正趕上部裏和報社剛因為時事部的事情挨了批評和處分,張部長和馬書記都不能再被市委批了,受不了了,所以,隻能將此事強行壓下來。要是換個時機,說不定就會是另一個結果。但是,這樣的機會,並不是隨時都有的,並不是按照我的主管願望來臨的,看來,劉飛他媽的是命中注定要大難不死了。既然他大難不死,不知道會不會有後福呢?副縣級招考就要來臨了,他必定會和我一樣去報考的,報考這個,他的有利條件可是比我強得多,不說資曆和閱曆,光他有一個人事局局長的老丈人,我就比不上。但願報考的時候,我和他能避開,避免正麵交鋒。不然,我還真不敢確保自己勝算在握。
想了半天,又想到了柳月,想到了和柳月剛才的爭吵,想到了柳月趕我走時的紅眼圈,心裏不由翻騰起來,矛盾起來。
一方麵,我感到憋屈,有些抱怨柳月,我不就是整了劉飛一下嘛,給我上綱上線,上升到危害集體利益的高度,上升到假公濟私的高度,讓我聽了心裏和不爽,難道就隻許劉飛害我,不許我反擊了?現在假公濟私官報私仇的人多了,我就幹了這麼一次,就對我大動肝火,嚴加斥責,值得嗎?犯得著嗎?另一方麵,我又覺得柳月說的話其實也不無道理,找不出可以挑剔的地方。可是,我心裏仍覺得別扭,轉不過彎,倔驢脾氣上來,明知錯了也不肯認錯。
我在辦公室裏坐立不安,不時看著電話,想等著柳月給我來電話,可是,一直沒有來。我忍不住好幾次摸起電話想打給柳月,又沒敢。
柳月把我趕走了,她心裏一定很傷心很生氣,我這麼想著,心裏越發不安起來,想起柳月的紅眼圈,心裏就痛得不行。
我今天的話一定是傷了柳月的,我這會又有些後悔自己太衝1動,說話沒分寸,確實是有些胡攪蠻纏、強詞奪理。關鍵是我錯解了柳月對我的愛護和好心。
我像熱鍋上的螞蟻,在辦公室裏團團轉了一個中午和下午,快下班的時候,我趴在辦公桌上又胡思亂想了一陣,不知不覺竟然睡著了。
迷迷糊糊中我夢見柳月正坐在辦公室裏獨自垂淚,那傷感的麵容和眼神讓我痛徹心扉。
我驀地醒了,心裏疼的不行,看看窗外,天色已經黑了,大家都下班了。
我突然認定柳月此刻一定在辦公室沒有回家,我此刻突然非常想見到柳月,不可遏製地想見到她,不管她願意不願意見我,不管她還生不生我的氣。
可是,去見她,總得找個由頭吧。
我想了想,摸起桌子的一篇外宣稿,出了報社,直奔市委大院柳月那裏。
到了宣傳部樓下,辦公樓一片漆黑,隻有柳月辦公室的窗口還亮著燈,柳月果然在辦公室沒走,和我夢裏夢見的一樣,隻是,不知道她是否在垂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