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孤獨的世界(1 / 3)

男人不壞,女人才愛(於佳)

端木姬瞄了一眼阿大,再瞧瞧時鍾——他真是比任何計時器都準確,每時每刻該做什麼都已計劃好,連一分鍾都不差。

“現在去醫院嗎?”

阿大從書架上挑了兩本書塞進隨身背包裏,緊接著開始檢查每次出門不可缺少的裝備,鑰匙放在背包外側的小口袋裏,紙巾放在鑰匙的旁邊,內側的口袋裝著濕紙巾、錢包,手機不能忘,聯絡簿和記事本也要帶上,還忘了什麼?

新醫師的姓!

又將聯絡簿和記事本從包裏翻出來,阿大記得自己把新醫師的名字記在記事本第一百六十六頁,聯絡方式記錄在聯絡簿第三十九頁,找到了——

“許川川,我的第五任心理治療師。”

許川川……端木姬咀嚼著那三個字,不禁冒出一句,“這次的心理治療師是女性?”

“好像是的。”老醫師退休之前隻丟了一張名片給他,也沒說得很清楚,今天去接受治療的時候應該就能見到了吧!

這並非是阿大第一次換心理治療師,想來他們的生活不會因此而帶來任何改變吧!像是為了證明這一點,端木姬暗自做著打算,“我晚上七點之前一定回來,你做好飯等我,我帶你愛吃的點心回來——你不可以遲到哦!你要是回來晚了,我就把點心通通吃掉,讓你對著點心盒哀悼。”

“你不是昨天才說要減肥嗎?”每次吃完她喜歡的食物,端木總是會大嚷著“明天開始減肥”。

阿大在心裏略略盤算了一下,“我五點去做心理治療,大約六點整結束,從治療室走到地鐵站要十六分鍾,地鐵六點二十二分到站,全程十九分鍾,下了地鐵走到家大概十七分鍾,也就是說我六點五十八分到家。這時候開始做晚飯的話……”做菜所需的時間很難確定,不過難不倒他,“做個油燜茄子七分鍾,清蒸鱸魚十四分鍾,銀魚蛋湯十一分鍾,清炒莧菜五分鍾,再加上洗菜的時間,我算一下……”

“別別別!你可千萬別再算了。”端木姬聽他報時間表頭殼都快裂開了,“我知道你很準時,在時間上從不會出現誤差,總之你做好飯等我回來就好啦!”

“哦!”阿大背上包,時針指向四點整——他從家裏走到地鐵站大約需要十七分鍾,如果四點零二分出家門,正好趕上四點十九分的那趟地鐵,全程所需十九分鍾,出了地鐵再走上十六分鍾,即可到達治療室。在治療室的坐椅上等個六分鍾,正好五點整,不會太趕,也不會太閑。

這樣計算時間花了他一分鍾的時間,再穿上鞋,踏出家門的時候正好四點零二分。

沒有人從那扇門中走出來。

阿大花了六分鍾瞪著治療室橘紅色的木門,等著上一個病人從裏麵走出來。在等待中時針指向五點——

丁冬!五點的鍾聲在阿大心裏敲開花,不管上一個病人是否還躺在治療椅上,現在是屬於他的時間了。

雙手開啟橘紅色的木門,他按照二十五年來的習慣走向掩埋在黑色陰影下的治療椅。

“我來了……”

呃?他走錯治療室了嗎?角落裏沒有那張曲線治療椅,房間裏卻全是漂浮的白煙。無意識地深吸一口,那煙嗆得他連連咳嗽。

失火了嗎?趕緊救火啊!

木訥的眼神撩過角落裏那張沉靜的臉,阿大第一直覺是——救人。

“這裏太危險,先跟我出去吧!”

她的治療室充滿危險?她怎麼不知道?沒等許川川弄明白,她的手已落入他的掌握。幾乎是身體自然而然地條件反射作用,她甩開他的手,也甩掉了食指與中指間那支細長憂鬱的煙。

阿大的目光順著被拋棄的煙移動著,看著那潔白小巧的東西從半空中落下,順著地板滾動了許久,最終被窗下的治療椅阻擋著停下了滾動運動。

他專注於自己的世界,忘了背後許川川探究的眼神。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忽略外界的存在,也禁止外界參與到他個人的社交活動——他專注於香煙的舉動屬於標準的孤獨症表現行為。不用查看病人資料上的照片,許川川還是認出了他。

“你是端木大?”長達二十五年的孤獨症治療患者。

被提問的端木大告訴自己必須收回對香煙的注意力,將臉轉向提問的人——端木說這是對人的尊重,也是他必須執行的基本禮節,“你可以叫我‘阿大’。”

好奇怪的名字。許川川撿起半截香煙,將它熄滅在水晶煙灰缸裏,白煙繚繞時,她注意到端木大的目光完全鎖定她手裏那再普通不過的半支煙。

看來二十五年的心理治療並沒有完全治愈他的孤獨症。某些時候,他依然活在他裏。

“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嗯。”

按照以往的習慣,他應該躺在黑暗中的治療椅上等待著心理治療師的提問。今天與往日有些不同,治療椅被挪到了窗戶下麵,躺在那上麵就等於躺在光亮的世界裏,而從前那裏一直是治療師坐的地方。

“治療椅放錯位置了。”

偏執地認為物品擺放應該如節婦一般從一而終,這也是孤獨症的成年表現之一。

微微扯動嘴角,許川川笑得很職業,“這間治療室換了主人,擺設自然也要做相應的更換。要坐要躺隨便你,這個時候移動擺設並不合適。我們已經耽誤了太多治療時間,別浪費你支付給我的費用,進入正題吧!”

時間的確超乎了他的計算,阿大先將莫紮特的小夜曲放進掛在牆上的CD機裏,當音樂緩緩流出的時候,他已經從辦公桌上抽出一張紙,再打開書櫃的門,從第二排架子上抽出那盒用了四分之三的蠟筆,他坐在治療椅上兀自畫了起來。

他畫得很專注,許川川幾乎不忍心打攪他。

這樣也不錯,他畫他的畫,她做她的事,這筆診療金賺得太容易了。上一個治療師不會就是用這種辦法騙了他多年的診金吧?

點燃一支細長的煙,她猛吸一口,感覺混著薄荷的煙草味直接沉進了她的肺裏——爽呆了!

無聊的她打開鎖著的某隻抽屜,裏麵有一排文件夾,應該是病人的資料吧!她猜測。

抽出頂後麵那一隻文件夾,上麵寫著“端木大”的名字。許川川好奇地打開文件夾隨意翻閱著,像詞典厚厚一疊幾乎全是畫。

上一個治療師除了讓他畫畫沒幹別的事嗎?

再瞧那些畫,無比統一地重複著一個主題,一男一女手牽著手待在柵欄圈起的四方形屋子裏,沒有門,沒有窗,連煙囪都沒有。

“畫得好難看。”許川川毫不留情麵地啐道,“你今年該有三十了吧!怎麼畫出的東西還像五六歲的小孩?你不會畫了二十五年毫無進展吧?”

阿大抬起頭睨了她一眼,“作為心理治療師你應該針對我的畫分析我近段時間的心理狀態,而不是評價我畫功的好壞。”她到底是不是專業的心理治療師啊?

治療了二十五年,他大有久病成醫的架勢啊!居然告訴她這個專業人士如何治療他這個病人。許川川冷眼望著他,被她遺忘在指間的香煙燃燒著,煙灰頹廢地落在阿大往日的畫作上,燒下星星點點的黑洞,像鑽頭一樣透視著他曾經的心理。

真是個惹人厭的病人——她狠狠地掐滅煙蒂,如果條件允許,她最想將手勁用在他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