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陵傾心(鳳歸雲)
風一陣緊似一陣,刮在身上隱隱生出寒氣。天邊顏色漸漸灰暗下來,再走兩
日,便上官道,三天之後,便可到達眉州。葉傾杯心中微微一緊,慢慢將身體放
鬆下來,由著馬兒信步往前。
原陽鎮本不大,人卻多,因它坐落在川陽要道上,是四府七縣物資集散地。
葉傾杯冷眼牽著馬穿過人群,客棧的院子裏早已栓滿馬匹,地上零落地散開一些
貨物。
將韁繩遞給馬夫,葉傾杯走進大堂,找個了角落的位置,要了兩個小菜,靜
靜聽著不遠處的喧鬧聲。
雪白的錦屏將偌大的廳堂一分為二,隱隱地可以聽到一群嬉笑怒罵聲中夾雜
著古怪的“謝謝主子……”聲,一聲接著一聲。一旁則有人拊掌而笑,道:“劉
兄哪裏找的這等奴才?如此聽話,打他,還知道要謝謝主子。比我手下那些個飯
桶可強得多了。”
“哪裏哪裏,這樣的奴才也隻配趙公子這樣的人物使得,若不嫌棄,明兒派
人快馬送上府去?”周遭一片嬉笑附和聲,葉傾杯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你舍得?劉兄可要想清楚,長得這樣漂亮,要是被我玩死了豈不可惜?”
“嘿嘿,能夠死在公子手上,他到了泉下隻怕也隻會說‘謝謝主子’,沾了
主子這樣的福氣,保他下世為人。”
一句話逗得大家大笑起來,那趙公子更是笑得亂顫,道:“行了,你這小猴
兒越發得趣了,收你這份大禮,要什麼說吧。”
“是是是,公子果真爽利人,不喜遮掩,那小人便無所隱瞞,小人的父親時
任西河漕運參執,前兩日聽府京的大人說京上的職位補缺一二……。”聲音漸低,
幾不可聞。
葉傾杯也不作理會,站起身,要了間上房,徑直回到自己的房間。早早躺下,
睡到半夜,聽到門外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那白日裏趙姓公子醉醺醺的嘟囔聲:“前
兩年才死了一個,告訴你們,長得頂漂亮的,就是老不聽話,惹我生氣,我把他
按在水裏,結果……那壞東西竟咬我?你們說……他怎麼能這樣壞?……”
翠娘一手挽著趙南陵,蔥白的細長手指戳在他腦門上,咬著嘴唇兒吃吃地笑
起來:“你這狠心短命的小冤家喲,怎這樣記仇?是不是奴家也來上一口,讓你
永永遠遠記掛著人家呢?”說著,將他的手指含在嘴裏,瞅著他似笑非笑的臉,
秀氣的眉頭一挑,作勢要咬。
趙南陵趕緊將手指抽回來,半邊身子膩在她身上。周遭一迭聲的調笑聲,眾
人擁簇著擠進了客房裏,吵吵哄哄的聲音裏有人高聲喚酒。
端酒的小廝恭恭敬敬地作著揖,笑容可掬的臉上委婉地表達,希望眾位公子
少爺少安毋躁,不要在三更時分吵醒客店的其他客人。
誰知道趙南陵正在氣頭上,剛剛進門的時候不知道是誰連踩了他兩腳,很痛!
偏偏又不知道向誰發作。“啪”地一聲給了那十幾歲的小廝一記清脆的耳光,猶
自不解恨,正準備補上一腳,被幾雙手同時拉住。
那小廝最多不過十四五歲,稚氣未脫的臉上印著清晰的掌印,眼睛裏的淚水
打了個轉,湧了幾湧,硬生生給逼了回去。
翠娘看著不忍,正準備安慰幾句,一隻手在她肩上輕輕拍了拍。是夏顏青將
軍的二公子名喚夏紫雲,此次是初次出門遊曆,路經原陽鎮,恰好碰到四處閑逛
的趙南陵,二人便結伴同行。
夏紫雲隨手掏出幾兩碎銀給那小廝,溫聲道:“趙公子喝多了讓小哥受委屈
了,夏某替他賠個不是。”
翠娘彎了彎唇角,忍不住揚起下巴打量他,眉目清朗,漆黑的眼珠兒像浸在
溫水中的黑珍珠,並沒有世家子弟的據傲姿態。
那小廝剛來四五天,其他夥計欺負他是個新手,明知道趙南陵不好惹,故意
攛掇著他來觸黴頭。誰知道因禍得福,他一月的工錢不過幾個銅板,這一巴掌卻
讓他得了好幾兩銀子,當下揣著幾兩銀子便走了。
夏紫雲低頭朝翠娘深深一笑,眉心一絲將軍之子的堅毅在這一笑間陡然溫潤
起來。翠娘那麼會笑,也不禁看得怔愣了一下,在這片刻間,夏紫雲悄悄捉住了
她的手。
翠娘心頭一跳,扭頭去看趙南陵,見他正被眾人圍在中間,你來我往拉拉扯
扯的搞得焦頭爛額。回過頭似笑非笑地瞥了夏紫雲一眼,緩緩將手抽了回來,扭
頭待走,手絹兒又被他緊緊拽在了手心裏,狠狠瞪了他一眼,曲指彈在他手腕上,
夏紫雲吃痛鬆了手,麵上依舊笑得雲淡風輕。
趙南陵眼皮漸漸艱澀起來,眾人正喝得起勁,渾然不覺,觥籌交錯間趙南陵
已經有些光火。偏那劉玉英還頻頻向他舉杯,事關男人的尊嚴,他當然也不能示
弱。夏紫雲適時製止了劉玉英再次舉起的酒杯,俯首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劉
玉英頷首微笑,果見趙南陵眼角浮起一層水汽,鬧了一陣子,也便拉扯著眾人散
了。
此時已過四更時分,秋暮薄寒,翠娘服侍趙南陵睡下,燭光下盯著他姿容俊
美的臉看了許久,俯身在他眼睛上吻了又吻,終究還是忍不住深深歎了口氣。
這一覺直睡到日上三竿,趙南陵頂著一張睡眼惺忪的臉茫然四顧,渾不知自
己身在何方。想了想,將昨日發生的事回味了一遍,才張口呼喚翠娘,喚了半日
也不見她來,連那夏紫雲、劉玉英等人也不見了蹤影。
興許是睡飽了,往日裏頗有些嚴重的起床氣今天也沒有發作。清晨的陽光挾
著秋風徐徐撫過,窗外的桂花灑下陣陣芬芳。趙南陵的心情非常好,衣服也不穿,
坐在床上哼哼唧唧地叫喚翠娘的小名,高一聲低一聲地聽得人心煩。
趙南陵正叫得十分得趣,一個小廝捧著洗漱的麵盆咚咚咚地跑了上來,睜著
圓圓的眼睛瞪了他一眼。趙南陵也沒在意,大大方方地站起來,伸長雙臂,道:
“更衣。”
小廝無法,隻得一件件幫他穿戴整齊,報複似的勒緊了腰帶。趙南陵皺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