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茜婷站在海濱大道上向喬揮手道別,羅叔叔這位溫和的W國朋友在臨走前從車窗裏伸出頭,不放心地再次詢問:“你確信你在這裏有朋友嗎?”
“是的。”雷茜婷拉了拉在她背後沉甸甸地拽著的雙肩背包的帶子,那裏麵有她的換洗衣服和所有她為她在這裏的生活描繪的畫麵。眼前的景色是多麼熟悉啊,她恍然又回到夢中,想要見到貝亞的心情更加迫切。
“好吧,自己當心點,找不到路的話可以打電話給我,我會幫助你的。”
“謝謝!”雷茜婷鞠了個躬。
等喬的車子啟動後,雷茜婷就快速向別墅的方向走去。她在異國的人流中是那麼顯眼,與那些高大的白種人相比,她顯得那麼瘦小,背包在她背上像座小山一樣,但她步履堅定、神色溫和而堅強,使她平淡無奇的相貌煥發出與眾不同的吸引人的神采。因為貝亞的緣故,她再也不是原來的她了。
她越走越快,到別墅前時毫不猶豫地推開庭院的鐵門。即使隔著整個花園的距離她都能聽到紮克曼的哭聲,這哭聲揪緊了她的心,她奔跑著衝上台階,循著哭聲衝進一樓的育嬰室。門“砰”的一聲被推開,墩布麗目瞪口呆地看著撐著門框、彎腰喘氣的雷茜婷。
“你是誰?你為什麼闖進來?你不趕快出去我會報警的!”墩布麗護著啼哭不止的紮克曼,厲聲警告。
雷茜婷放下背包,張開雙臂信賴地向墩布麗走去,“墩布麗……”她輕聲呼喚。
墩布麗一呆,“你認識我?”
“是的,”雷茜婷擁抱了墩布麗和她懷裏的孩子,眼淚湧出來,“你、好……嗎?”
奇跡般地,紮克曼不哭了,並玩弄著雷茜婷垂到他眼前的頭發,墩布麗驚疑地看看紮克曼又看看雷茜婷,難以置信地說:“他看到你就不哭了,這真是奇跡,連貝亞先生都不能讓他停止哭泣。你到底是誰?請原諒我這樣的語氣,我確實非常好奇。”
“我……抱……孩子,”雷茜婷哀求,“我……幫、你。”
墩布麗快速地審視她一眼,然後根據自己的判斷把孩子送到她懷裏,一邊說:“你說話的語調很像一個人,不過,那是不可能的。”
雷茜婷沒聽進墩布麗的話,她慈愛而熱切地凝視著孩子的臉。是的,他就像她想象的那樣,有金黃色的頭發和淺綠色的眼睛,臉型、鼻子和嘴像貝亞。他吸收了父母的優點,是天底下最可愛的安琪兒,“名字?”她急切地看著墩布麗。
墩布麗訥訥地回答:“紮克曼,紮克曼·森,貝亞先生給他取的。”
“紮、克曼,紮克、曼……”雷茜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孩子泛起笑容的臉,一遍遍念叨這個名字,直到能流利地說出來才高興地問墩布麗:“紮克曼?”
“對,紮克曼。”墩布麗不安地說,“我不知道把孩子交到你手裏是否明智,但你好像很喜歡他,而他也很喜歡你,我該怎樣解釋這種現象呢?你還沒告訴我你是誰、為什麼來這裏。我確實需要一個會照顧孩子的幫手,但我必須先了解你,然後征求過貝亞先生的意見後才能決定能不能讓你留下來。”
“我……可以!”雷茜婷把孩子放到小床裏,讓他抓著她的一隻手,然後接著說,“我……來自、中國。”
“中國?”墩布麗誇張地瞪大眼睛。
“是的。我、來……幫助、你。”
“太像啦!太像啦!你這種說話的腔調!”墩布麗慢慢搖晃她的腦袋。
“像、誰?”雷茜婷有點緊張。
“像貝亞先生的妻子艾絲洛麗,有一段時間她就是像你這樣說話。”這時,庭院裏傳來車子行駛的聲音,墩布麗朝外麵看了看,“一定是貝亞先生和他的妻子回來了。”
雷茜婷突然抓住了墩布麗的手,懇求道:“幫我!我、要……留下!留下!”
墩布麗對著雷茜婷似曾相識的表情怪異地看了很久,直到貝亞的腳步聲漸漸走近育嬰室,才匆匆拉開雷茜婷的手,貝亞出現在門口時她剛來得及調整好臉上的表情,“貝亞,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她不太自然地笑著說。
“好的。”貝亞驚異地看了墩布麗身邊的陌生女孩一眼,“她是誰?”那女孩正用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悅而憂傷的眼神看著他。那眼神勾起他一些刻意深埋的記憶,這讓他不痛快。
“我正要跟你說她。”墩布麗回答,“我需要一個會照顧孩子的幫手。你瞧,她把孩子照顧得很好,孩子不哭了,所以你能不能考慮讓她留下來?”
“她是誰?從哪裏來?”
“我還沒來得及問她。”
“那麼我來問吧。”貝亞的目光轉向雷茜婷,他注意到紮克曼一直抓著她的一隻手,“你是誰?從哪裏來?”
“雷茜婷,中國。”
“你的回答很簡單,不過我懂了。你是說你叫雷茜婷,來自中國,對嗎?”他頓了一下,“這個發音真奇怪。”他沒能捕捉到同雷茜婷這個名字有關的記憶片段。
雷茜婷有點失望。
貝亞又說:“中國很遙遠,我很好奇你這麼遠來我們這裏做什麼?”
“旅遊,同時、工作。”
“你總是用這麼簡短的方式同人們交流嗎?”
“是的。”
“你這麼年輕,真的能照顧好孩子嗎?他還很小、什麼也不會,我怕你根本不懂他需要什麼。”
“我……可以!”
墩布麗說:“她隻是我的幫手,我會告訴她該做什麼的。”
貝亞點一下頭,“墩布麗,既然你對她這麼中意,我就留下她吧。”
“謝謝你,貝亞先生。”
貝亞又看著雷茜婷,“那麼,你需要多少報酬呢?”
雷茜婷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她盡了很大的努力才使自己發出聲音,“隨便!”
“沒有人要隨便做報酬的,等我想好了會告訴你。”
“謝謝!”
艾絲洛麗的聲音從客廳裏傳來,“貝亞,我等了你很久了,我想你該說完了吧。”
貝亞原本就沒有什麼表情的臉此時更加冷漠,他抿著唇轉身走出去。雷茜婷目送著他的背影,為他感到深切的悲哀。那悲哀由他的心裏傳導過來,比她自己的悲哀還勝過千百倍。
“你怎麼了?雷茜婷小姐?”墩布麗溫和地問。
雷茜婷勉強收回心神,“茜婷,叫、我……茜婷。”
“好的。該給孩子喂奶了,茜婷。”
“嗯,我來。”
“可以。”
貝亞在艾絲洛麗對麵坐下,他控製住脾氣,盡量冷靜地對她說:“艾絲洛麗,我很累。”
“我也很累。”
“那麼給我一個肯定的答複,不要無休止地考慮下去。”
“我還需要一點時間。”
“你打算就這樣耗下去嗎?你當離婚是個遊戲嗎?”
“不,貝亞,那怎麼可能?這件事必須有個結局。”
“是啊,再拖下去人們就要對你失去興趣了。”
“你說得很對。”艾絲洛麗背靠著扶手,把腳放到沙發上,“我有個想法。”
“你說吧。”
艾絲洛麗歎口氣:“我想……如果你不過分幹涉我的事業我可以考慮與你和解,我會分出部分精力放到家庭和孩子身上,嚐試那種你所說的和諧的生活,想想也挺有迷惑力的。”
“這樣整個故事就會有個完美的結局,對你形象的樹立大有好處。又是和萬妮商量好的吧?”
艾絲洛麗怒衝衝地說:“我一直在努力使自己接受這個念頭,你這樣說好像我居心叵測似的。其實你想想看,我不是個委曲求全的人,如果沒有一點回心轉意的話,我根本不會說這樣的話!”
“現在看來該是我給你機會的時候了?”
艾絲洛麗不甘心地回答:“可以這麼說。”
“好吧,過幾天紮克曼就滿月了,媽媽和我都打算為他慶祝一下。這段時間來,我們都冷落了他,為他開個派對算是小小的補償。從現在開始直到派對結束,我們都不要爭吵,正常一點相處,然後事情必須有個了解,這就是我為我們倆準備的最後一個機會。”
“我很樂意。”艾絲洛麗軟綿綿地向貝亞伸出手,“像以前那樣愛護我吧,我想上樓休息一下。”
貝亞沒動,“對不起,我沒那麼快轉變心情,恐怕也沒力氣把你抱上去。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牽著你。”
“貝亞,你變了。”
“我很遺憾。”貝亞握住艾絲洛麗的手,艾絲洛麗發出輕快的笑聲。
紮克曼已經睡著了,雷茜婷呆呆地看著他。貝亞和艾絲洛麗在客廳裏說話的聲音很大,她比常人敏銳的聽覺一字不漏地把那些話捕捉到耳朵裏,聽著他們上樓的腳步聲,她的心針紮般難受。她老早就想到貝亞很可能會與艾絲洛麗和解,她終究要退出他的生活,但是,當這種可能真的呈現在眼前時,她卻忍不住從心底湧起強烈的失落和悲哀。終究隻是一場夢啊!
“你怎麼了?茜婷?在想什麼難過的事嗎?”做著針線活的墩布麗關切地問。
雷茜婷多麼想把一切都告訴墩布麗,但她不願給貝亞本來就糟糕的生活再增添煩惱,在事情沒明朗之前這樣做是不明智的,況且不一定有人相信她。於是她強壓下傾訴的渴望,笑著回答:“貝亞……艾絲洛麗……吵架,對、孩子……不好。”
“他們顧不上這些。”
“換個……環境,好嗎?”
“那得經過貝亞先生的允許。能換個環境應該會對孩子有好處,他待在這裏一直哭。”
“請……問、貝亞。”
“過會兒他會下來看孩子,那時我來問問。你真是個聰明的姑娘。”
“謝謝!”
果然,沒過多久貝亞就進了育嬰室,他看著紮克曼香甜的睡臉,不由得露出滿意欣慰的笑容。
墩布麗問他:“貝亞,你不覺得為紮克曼換個環境對他更好嗎?”
“你認為呢?墩布麗?”
“我認為換個環境會比較好。”
“為什麼?”
“你和艾絲洛麗實在太喜歡爭吵了,他成天聽著這些噪音,心情怎麼會愉快呢?”
“我想最近幾天我和她不會爭吵了。”
墩布麗不以為然,“你可保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