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之前我們相愛(曦若)
星期四。
對於夏汐而言,這是一周中最空閑的一天。尤其是這個星期四。幾家雜誌的約稿已經上交了,報紙專欄的文章E-mail出去了,新接的周刊策劃方案也完成了。
閑情的工作日,她很放肆。
放肆地聽音樂,放肆地上網聊天,放肆地吃大堆大堆的零食、喝大杯大杯的冰水。但想到室友趙蘭清的苗條警言,她便把已經取出包裝紙的第四顆朱古力放回去——“一次吃三顆就夠啦”——趙蘭清的話。而網上聊友說冰水對腸胃不好,她也不太敢多喝。
閑悶的周四,她想放肆地做些什麼。
做些什麼呢?夏汐盯著電腦屏幕,一隻手捧著杯子,另一隻手移動著鼠標,漫不經心地瀏覽網頁。然後將光標定在旅遊專區,點擊,打開“國外暢遊”。
或者,出國旅遊一趟吧。她捏算了下時間,按照慣例,接下來的三兩個星期,要是不另接稿約的話,她都會比較清閑。即使接了,她也可以在旅途中完成。
她是個SOHO媒體工作者,也可以說是時下流行的自由撰稿人。不必出門,每天隻需把客戶要的文案通過網絡傳送出去就可以了。而每個月,她的銀行進賬數目也是經由接收伊妹兒來了解的。
說到底,她是一個被網絡束縛的人。她的生活離不開一台電腦和一根網線。
很難去界定這種生活到底是好或者不好。她在讀大學時就已經替報刊雜誌寫稿了,畢業後也沒有像其他同學那樣到處找工作,因為她的手中已握有兩家報社的專欄版塊,同時又是三家時尚雜誌的特約撰稿人。時間安排得十分緊湊,根本分不出心神做別的事。後來她又陸續參與了一些媒體刊物的主題策劃和執行工作,漸漸地,不自覺間便成了個標準的SOHO。
她不曾試過朝九晚五的工作,不清楚其中的甘苦。而外人看她,隻羨慕著她的自由與自主,卻不能明白她遭遇瓶頸時的苦惱與煩燥。所幸,她向來就把碼文字當做一種娛樂。
娛己樂人的遊戲,她大多數時候都玩得得心應手。
不過,得承認一點,囹圄於室的生活久了是會鬱悶和倦怠的。試想,遇上趕稿期,便得日夜不停地寫,機器都會罷工,何況是人?
好在,她善於自我調節身心。逛街、舍賓、旅遊都是她所喜歡的放鬆方式。
夏汐正閱覽著“國外暢遊”的頁麵,“砰”的一聲,房門被推開了,剛下班的室友趙蘭清滿麵悅色地衝進來,喜滋滋地道:“美女,下個月有沒有空?”
“應該有吧,我剛交完功課呢!”她還保留著在校時的習慣,把工作也叫做功課,“我最少有半個月是空閑的。”
“嗬嗬,真好。我下月初出國公幹二十天,怎麼樣,一起去玩?”趙蘭清問道,俏臉上精致的妝容閃著迷人的神彩。與清麗簡約的夏汐不同,趙蘭清是個標準的大美人。
“太棒了,我正打算出國旅遊呢!你看——”夏汐轉動顯示屏,讓趙蘭清看她剛剛開啟的網頁,“我先前還在網上搜索出遊點呢。”
趙蘭清是外貿公司的職員,經常要出差,夏汐沒雜務纏身時便和她一起去。兩個女人,一個工作,一個遊玩。趙蘭清忙完公事後,若仍有時間,便加入夏汐的遊走行列,總是玩得樂不思歸。所以,每每出公差,她都習慣叫上夏汐。
而夏汐也熱衷旅遊。出遊嘛,有個伴兒總好過孤身行走。平時一個人閉關寫作已經夠悶的了,她不喜歡一個人的旅程。所以,在趙蘭清公幹時跟隨著遊玩對她來說是最好不過的了,既省去訂酒店的麻煩,又免除了舟車煩惱,因為這些趙蘭清都會安排。
“我這次是去加拿大。你的護照沒有過期吧?”趙蘭清一邊踢去高跟鞋,一邊將高高挽起的長發披散下來,整個人兒慵懶而閑散,顯得十分嫵媚。
“沒有。”夏汐粲笑,露出兩個淺淺的小梨渦,“你去年才幫我辦的,你忘啦?”
“對喔——是了,你吃過晚飯沒?”
“沒有。”夏汐站起來,望向窗外,發覺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她關掉電腦,問趙蘭清:“你也沒吃吧?我們去‘經典’吃黑椒牛扒怎麼樣?”
“好啊,聽說他們最近新推出了一款‘藍莓燴魚丁’好像蠻不錯的。”趙蘭清轉身赤足折回自己的房間,“我先補個妝,你快點換衣服。要不要約喜之郎一起去啊?”
“不要不要不要,我們吃飯關他什麼事嘛。”夏汐嘟囔,扯了條麻質的細帶裙子走進更衣室。
是的,如你所知,我叫夏汐,單身。兩年前大學畢業後獨自來到這個陌生而熱鬧的城市。
這個地方寸土如金,通過房屋中介,我和一個在外貿公司上班的女孩子趙蘭清合租一套公寓。我們幾乎無話不說,認識不久便結成了知己。
她和我是完全不同類型的人。她愛結交男人,是那種不談戀愛就會枯萎的漂亮女孩,男人是她的滋潤養分。而我,最喜歡吃和睡,以及寫文章,不過趙蘭清說我是一個隻知道埋頭碼字賺錢的悶木頭。我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做自由撰稿人的我,最開心的其實就是可以隨心所欲地吃了睡,睡了吃,而且還長不胖。趙蘭清一定是羨慕我才那樣形容的。
喜之郎就是許之寧,喜之郎是趙蘭清發明的叫法,因為她很愛吃喜之郎果凍布丁。他追求我追得很緊,我躲他躲得密。
很難想起許之寧是怎麼出現的。
雖然我的記憶力相當好,細枝末節的事都能記得清清楚楚,中學時曾背過《現代漢語詞典》,基本上熟記了當中每個詞組和成語的注釋,但卻很難想起許之寧是怎麼出現的。
我隻是大概記得趙蘭清提過他任職的公司是她們的客戶。
趙蘭清是客戶代表,有次她陪客戶吃飯時恰好我也在那間餐廳裏用餐,她過來跟我打招呼,當時她旁邊的一個男人直對我行注目禮,後來趙蘭清告訴我,那個男人叫許之寧,餐宴結束後他便閃爍其詞地向她技巧性地詢問我的姓名和年齡,以及婚否。
後來他辭任了那家公司,後來他遷居到與我相同的一個城市,後來他——
似乎沒有後來了。後來就是現在,他常常出現於我的周圍,以一個追求者的姿態。這些都是趙蘭清告訴我的。
追求者?
我當然知道他在追我,可是我假裝糊塗。我還沒有作好談戀愛的準備呢。
許之寧——喜之郎,趙蘭清總是在我的麵前提起他。這個男人,關我什麼事呢?趙蘭清喜歡把男人比喻成服裝,她說許之寧是名牌西服。
假若不合適自己,那又有什麼用?
我比較喜歡休閑服。而你,就是一套舒適的休閑服。
我後來常常想,如果那一次,我沒有跟隨趙蘭清一起差遊,或者說,趙蘭清出差的國家不是加拿大,我,應該是永遠也不會遇見你吧?我也應該不會那麼快就愛上一個人吧?
沒有如果。
隻有那次忘也忘不掉的溫哥華之旅……
溫哥華的春天,雨水十分充足,幾乎是出門就逢雨。夏汐披著件鵝黃色及膝大衣,撐了把香蕉色的雨傘,整個人裝扮得像個檸檬似的,走在蓋士鎮的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