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歲月匆匆。
轉眼,已是這一年的冬季。
湖麵上已經結了冰,梅花的香氣正濃。
紅牆綠瓦,堆銀疊翠。好一座錦衣侯府,好一座金絲鳥籠。
大概,先帝禦賜“錦衣無憂”這四個大字的時候,並未曾想到,人間除了衣食之外,還會有許許多多其它的煩惱。
無憂?如何才能做到無憂?
西門慕風拉了拉搭在腿上的貂皮毯,端起茶盅,啜了一口熱茶。
熱氣緩緩地蔓延過他冰冷的身軀,給他帶來一絲絲暖意。
這樣的麻木,他想,他是要死了吧?
然而,他還沒有等到花瓣。
她還不想來見他嗎?
那一夜,沒有人知道,他去了,他也去了西湖,偷偷混在岸邊看熱鬧的人群裏。
並不是第一次,但卻是最強烈的一次,他感到無能為力的悲哀。
一直到,他在最偏遠的一艘畫舫上搜尋到那黃衫的身影。
不論相隔多麼遠,不論她站在怎樣的人群裏,他都能一眼捕捉到她的訊息。
然後,他便聽得畫舫上的人衝著岸邊大聲喊:“宋離打死花六兒了,宋離打死花六兒了。”
頓時,群情激昂,蜂擁而去。
而隻有他知道,花瓣並沒有受到傷害,被隔著布袋打傷的那個人並不是花瓣!站在宋離身邊的,那個穿黃衫的女孩子才是。
那麼,她到底在做什麼?
是不是這樣做了,就能夠幫助到她的朋友?
這些,西門慕風都不管,他也不想去管,隻要六兒無恙,就好!
那一夜之後,他一個人獨自北上,回到這個金絲鳥籠裏。
時間一個月一個月地過去,偶爾,荊烈會帶著林芳苒來京城看他,卻也說不上幾句話,他們原本都不是多話之人,反倒是林芳苒,因為花瓣的緣故,倒是可以聊上幾句。
隻是,從那夜之後,她也再沒得到過六兒的消息。
在她的心裏,一直是以為六兒死了吧?
西門慕風也懶得去說破。
他們各自有各自的心思。
近幾個月,他發覺自己一日不如一日,那份思念,便一日強過一日,哪怕是見一麵也好啊,隻是一麵而已。
可是,六兒,你又在哪裏?
“叩、叩。”
禮貌的兩聲之後,關得死死的房門被小心地推開一條縫,紅泥小火爐上的火苗竄了兩竄,房門又被反手關緊。
進來的是個一臉幹瘦的小廝,黑黑的臉龐,通常都沒什麼表情,隻有在看著西門慕風喝完藥的時候,才會給人一種鬆弛下來的感覺。
他不是啞巴,卻很少開口說話,至少,西門慕風就從來沒聽他說過話。也正因為如此,老管家派這個孩子過來服侍他的時候,他才沒有那麼強烈的反對。
畢竟,荊烈不在,有很多事情還是需要有個人來打理。
“先擱著吧。”西門慕風低沉的嗓音帶著一絲氣弱的喑啞。
那小廝站著沒有動。
“擱下吧,我待會兒再喝。”他牽牽唇角,仿佛是一絲苦笑。
小廝木木的,還是沒有動。
西門慕風不由得歎一聲,“拿過來。”
每一次都是這樣,他幾乎沒有拗贏過一次。不是他耐力不夠,而是,他不想為難這個固執的孩子。
他想,老管家大概也正是看中了這個孩子的這一點執著吧。
伸手接過藥碗,仰頭喝幹。
苦!
如以往每一次那樣,他皺了皺眉。
然而,這一次,他竟在放下空碗的瞬間,看到少年眼中一閃而逝的光芒。
那樣的頑皮神色,目光爍爍,讓西門慕風有片刻的迷惑,幾乎以為自己在那雙含笑的眸底看見了花瓣的柔情蜜意。
他想,大概是因為自己太思念六兒了吧。
“給。”
少年接過碗,行禮,離開。
每天重複無數次的舉動,做起來竟漸漸有了些溫暖的感覺。
房門又被輕悄地拉開一條縫,紅泥小火爐上的火苗一跳、兩跳,緊接著,門外一陣寒風直灌進來,逼得火苗殘喘成火星。
“管家?”西門慕風難得看見老管家這樣舉止失措。
“喝了?完了!”老管家說完這四個字,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怎麼?”他淡淡地望了一眼被阻住去路的少年。
少年肩背挺直,仿佛沒事人一般,仍然穩穩地端著那一隻空藥碗。
“爺,是我糊塗,我對不起您。是我,我這個老不死的東西!”老管家捶胸頓足,悔不當初,“我原看著這小子還老實,進府多年也沒犯過什麼錯,所以才挑了他來服侍爺,誰知……誰知……”
老管家說著說著,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猛地站起來,劈頭蓋臉對著少年就是一頓拳腳,“我打死你!打死你!你說,你到底安了什麼心?咱們府裏到底有什麼地方對不住你?你要起這樣歹毒心腸?”
西門府裏的人,多少都會一點兒功夫。
少年哪裏閃避得及?狠狠一掌擊在肩頭,他踉蹌一步,藥碗跌落在地。碎片沾著地板,陡地冒起一陣白煙。
“那……那是什麼毒?”老管家臉色煞白,握住少年肩膀的手暴起青筋。
“別嚇著孩子。”西門慕風坐在一邊,靜靜地看著他們。
“可是……可是……”管家忿忿地推他一把,鬆開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