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能不能讓他先填飽肚子再發脾氣啊?
小六兒氣死了,剛剛的好心情被破壞殆盡。
“別管閑事!”他剛要站起來,荊烈已一手搭在他肩上,強逼他坐回原位。
“為什麼?你沒見他欺負那位綠衣姑娘?”又是一個冷血無情的人!小六兒瞠大的眼眸帶點兒不可置信,帶點兒疑惑,甚至還帶那麼一點點責備的意味。
而那邊廂,爭鬧聲已愈演愈烈。
“你起來,跟我走。”
綠衣姑娘不知道說了句什麼,那頭頂紅冠的少年臉都綠了,站起來,一手橫過桌麵,就要來抓那姑娘。
“喂!住手啦!”情況危急,小六兒顧不得自己還受製於人,出聲製止少年的獸行。
紅冠少年氣在頭上,遷怒於人,“什麼人在那邊嚷嚷?給本少爺站出來!”
“你說站就站了?我偏不!”小六兒暗中一掙,竟甩脫了荊烈的鉗製。
他奇怪地睇他一眼,看到後者別過臉去,很顯然是不欲與紅冠少年的為敵。
膽小鬼!
小六兒心中哼一聲,連帶著也對西門慕風的觀感大打折扣。
他原以為,寒夜中的一程相送,病痛中的溫言軟語,都是一個人俠義心腸的體現。然而,他卻又能眼睜睜地看著惡人逞凶,這,難道是一個擁有正直悲憫之心的人所應該做的嗎?
他的心中有些微的失望。
這麼遲疑之間,紅冠少年的拳風已到。
小六兒急切中一個倒劈叉,翻上桌子,玩雜耍一般,身子往後軟倒,雙掌撐住地麵,腿翻起來,就這麼不偏不倚地踢中紅冠少年掌心。
“啊——”少年縮回手,又氣又痛。
“怎樣?你來抓我啊。”一招得手,小六兒精神大震。他做個鬼臉,隔空朝鄰桌的綠衣姑娘打手勢,讓她快快離開。綠衣姑娘卻仿佛沒看見一般,隻是神情漠然地喝著酒。
“小子!是你自己找死。”紅冠少年一拳又來,這一次,拳風勁疾,又快又狠。
小六兒心底暗驚,沒想到這小色狼還有兩下子。原想著就地一滾倒也不難避開去,但,他現在所處的位置剛好擋在西門大哥的前麵,若是這麼一避,拳風勢必會掃到弱不禁風的西門慕風。
對他失望埋怨是一回事,可真讓他受傷,那也是萬萬不願的。
這麼一轉念,小六兒的身子便是再也挪不開分毫。
隻聽得“砰”的一聲,拳頭結結實實地揍上他的鼻子,鮮紅色的液體如開了閘的洪水,一泄而下。
“啊——”眾人驚呼,掩麵不忍再看。
“嘿嘿,你跑啊,你不是想跑嗎?招子也不放亮點兒,敢管你爺爺的閑事?!”少年目露凶光,手指按得拳頭嘎啦啦作響。
小六兒滿不在乎地用衣袖擦去鼻血,“有本事打死我再說,不然,你小子的閑事我是管定了。”
“還挺倔的嘛。”少年冷笑著,突然一腳踹來,小六兒本能地拿手去格。
俗話說:胳膊擰不過大腿。
眼看著那條細瘦的手臂就要遭受無可避免的厄運了。
誰知,就在這一刻奇跡發生了。
紅冠少年一觸即退,間中還伴隨著殺豬般的慘嚎。
怎麼回事?
眾人麵麵相覷。
搞了半天,這貌不驚人的小俠士是深藏不露啊!
想到這裏,大家紛紛鼓掌叫好。
小六兒一臉尷尬地蹲在桌子上,哭笑不得。
誰能相信啊,他隨便拿手舉一舉就可以打斷別人的腿。
他真有這個本事,還用千裏迢迢地逃出鍾秀穀嗎?
“姑娘,還不謝謝你的救命恩人。”大夥兒熱心地攛掇著綠衣姑娘向他道謝。
“哎,不用不用了。”小六兒漲紅了臉,連連擺手。
綠衣姑娘放下酒杯,挑眉望著他,似笑非笑,“想不到,你還挺有本事的。”
“嗄?不、不是我。”真是煩惱啊,他可不想奪人之美。隻是,到現在為止,他還弄不清楚到底是誰幫了誰呢。
綠衣姑娘也不與他多辯,徑自放了碎銀,站起來筆直地一直走到呼呼喝痛的紅冠少年麵前。
“姑……姑娘,你還是快走吧,這人你招惹不起。”店小二以為她要報複,連忙好心地提醒她。
綠衣姑娘理也不理,探手握住少年的腳踝,一推一扭。
“哢啦”一聲。
“好了。”她若無其事地拍拍手。
少年尷尬地憋紅了臉。
“你也別不服氣,記住,你今天是敗在錦衣侯府的西門慕風手裏,他絕不是無名小卒。所以,你們大將軍府也不算丟了麵子。”綠衣少女笑得莫不可測。
“西門慕風?”少年滿腹怒意湧了上來。
“對了,你找他就沒錯。”綠衣少女長發一甩,笑著離去。留下一肚子問題給錯愕難堪的小六兒。
原來他們是一路的?聽起來,那少年還是什麼大將軍府裏的人。還有,大哥似乎也是什麼侯府的。那女人在惡毒地挑撥他們兩家的關係。天哪,事情怎麼這麼複雜?
“大哥。”他慢吞吞地爬下桌子,才一抬眼,便嚇了一跳。
“怎麼?見到我像見了鬼一樣?”西門慕風見他呆愣,微微扯了扯嘴角,是笑,卻不是笑。
“你……”小六兒聲音顫抖地道,“你怎麼這樣子?”
天哪,這還是他的西門大哥嗎?
才一會兒的功夫,不不,也許是一夜的功夫,一個人的變化怎麼這樣大?
那比冬雪還要蒼白的顏色,那比秋枝還要憔悴的麵容,真的就是西門大哥?
“坐下來。”荊烈狠瞪著他,眼裏帶著敵意。
小六兒竟不覺得他討厭了,乖乖地坐下來,一顆心揪緊了。
是他的錯。
是他。
他忘了,他還是忘了。真正的病人應該是——一直都是西門大哥。
“大哥。”他聲音裏帶著哭腔。
他好後悔,昨晚不該讓大哥為他虛耗內力,不該拉著大哥徹夜閑聊,尤其是今天,不該給大哥惹這麼大的麻煩。
是他的錯呀。
“別哭,我沒事。”西門慕風拍拍他的肩。
冰涼的觸覺從大哥的指尖一直滲入到小六兒的四肢百駭。
他咬住嘴唇,不敢哭出聲來。
“你自己已病入膏肓,居然還有心情出來管別人的閑事?西門慕風,你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紅冠少年看著西門慕風氣弱的樣子,囂張地大笑。
“衛天止,你最好給我弄清楚,今日若不是爺手下留情,你的一條腿早斷掉了。你現在是不是不服?”荊烈冷冷地睇他一眼。
衛天止還想說什麼,嘴唇囁嚅了半晌,最後,也隻能狠狠地瞪西門慕風一眼,拂袖而去。
望著怒氣衝衝地走出客棧的衛天止,沉默了許久許久後,西門慕風才對著備感內疚的小六兒淡淡地笑著說:“沒關係,這不關你的事。”
“是我,都是我糊塗。”小六兒低下頭。
“爺,我扶您上去休息吧。”
“我幫你。”
“不用。”荊烈突兀的吼聲嚇了小六兒一跳。
他怔怔地站在樓梯口,望著在二樓轉角處消失的白色背影,心裏難受極了。
以前在家裏的時候,他也老是闖禍,可最多是接受一頓責罰,就算是最嚴厲的家法,他也泰然而受。
然而,今天,看著西門大哥為他受苦,竟比他自己的痛還痛上百倍、千倍。
這就是所謂的心痛嗎?
他以前沒有嚐過,現在也說不清到底是什麼。
隻是隱隱約約地覺得,有些什麼東西不一樣了,在他和西門大哥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