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中閃過避退的狼狽,推開她,轉身欲走。
她伸手攔住他的去路,“東方離,你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他愣了片刻,冷然大笑,“我是這世上最冷酷無情的人。”
一連數日陰雨,天氣難得才放了晴。
一大早,安淮王府中便有嬌客登門,正是掛著準王妃身份的相府二小姐蘇宛然。
當朝左相蘇雲年乃是東方離幼年時的老師,同時亦是當朝國丈,長女十八歲入宮,如今已貴為皇貴妃。
其實當朝的形勢瞧起來十分明了簡單,蘇雲年門生遍布朝野與各州府,算是這王朝之中最有威望的人。皇帝納蘇家長女為妃,為的就是拉攏蘇雲年。而於安淮王這邊,亦是不會放過拉攏恩師的機會。
東方離年長蘇家二小姐蘇宛然八歲,幾乎算是看著她長大。蘇宛然十五歲及笄之年,他便上門求娶,順利地定下了這門姻親。
同為蘇家的女婿,表麵上蘇雲年不偏不倚,但私底下卻是同東方離走得很近。無關識時務這一說,他看重的,其實是東方離的睿智與抱負。
當年若非安淮王年幼,在朝的皇帝不一定能穩穩坐上九五至尊的位子。
尤其當今聖上在位這些年,並無任何卓越功績,庸碌無為且心胸狹隘,軒轅王朝風雲政變之日怕也隻是朝夕間的事。
蘇雲年對東方離十分看好,才會將自己最心愛的小女兒許配給他。
而於蘇宛然自己這裏,她卻是絲毫也不樂意。
雖然自幼她便同東方離感情甚好,但他年長她整整八歲,甚至比她的哥哥還大一歲,在她眼中,他亦是如同兄長一般,再無其他感情。
小時候還不太知道理會姻親這檔子事,這兩年她漸漸長成,不免開始擔心起自己的將來。她既是不願嫁給東方離,就一定要找個機會同他把話好好說個明白。
安淮王府她經常來,早已經是熟門熟路,且因為與東方離太過熟稔,通常連通報也省了,她都是直接過去找他。府中仆人都拿她當未來王妃看待,誰也不敢微詞些什麼,小心侍候著便是。
一路直闖東方離的書房,管家林忠則是小心地隨行在後。
“你家王爺確定是在書房,不是在臥房嗎?我這麼早來,還當他在睡懶覺呢。”
因為每回他爹上完早朝回來,都會回房中補眠幾個時辰。
林忠這麼多年來自然也習慣了這位小郡主的快言快語,笑回道:“王爺上完朝回來通常都是在書房處理事務,不到中午不會出房門。”
蘇宛然點點頭,神采飛揚地加快了腳步。
隻是中途穿過花園,腳步卻又突然頓住,還後退了好幾步,側身望了過去。
花園臨著水榭,那是一名身形纖細的女子,一襲錦緞衣衫,此刻正沿著水榭旁的回廊散步,賞著春日裏的清晨景致。
看她舉手投足間的氣度,便知不會是下人身份。
“那姑娘是誰?模樣生得好漂亮。”讚歎是由衷的,雖然她自認自己也生得俏麗可愛,但遠不及那黃衫女子那般眉眼靈動。
“是蒙族來的玉哲郡主。”
蘇宛然開心地道:“原來她就是那個在圍場上勇救小皇子的蒙族公主啊,我原以為她會是一身蒙古裝扮,卻不想會是眼前這副模樣,可是瞧起來真是好看。”
今日難得有機會相見,待她辦完正事,一定要找她去敘上交情。而且說不準,她的出現還能替自己解圍呢。
這樣想著,心中也已經有了初步的計劃。
“走吧。”收回打量的目光,她忍不住粲然一笑,加快腳步朝前行去。
林忠緊步跟上。
書房中,東方離正伏案閱著公文。
蘇宛然比了個安靜的手勢,示意仆人不要高聲稟報。她自己悄悄地探頭朝門裏望了望。
書案後的人頭也未抬,低聲笑道:“既然來了,為何又躲在門外,進來吧。”
蘇宛然見自己被發現,便大方地邁入房中來,語氣裏頗有幾分遺憾:“雖然你是習武之人,可是耳力如此好,也太離譜了點吧?”
東方離擱下筆,抬頭看了過來,“依你那閑不下來的性子,會特地跑過來找我,想必是有十分重要的事。別站在那裏了,過來坐。”
蘇宛然也不同他客氣,走到一旁的高椅上坐下,露出十分苦惱的神色。
“就是上次我想同你商量的事,隻是這段日子你一直都那麼忙,害得我一個人在那裏幹著急……”
東方離見她滿腹牢騷,不免一笑,問道:“究竟是什麼事,會讓天不怕地不怕的靜陽郡主為難成這樣?”
蘇宛然眉頭一蹙,十分頭疼地回道:“還不就是你和我的婚事。”
原來如此。
東方離何等聰明,自然知道她苦惱的原因。在她眼中一直視他如兄長一般,相識至今也未生出什麼男女之情,她顯然是不願嫁他的。
隻是即便她不願意嫁,他也是誌在必得非娶不可。
於是他裝作不懂,笑回道:“皇上一直說你年紀還小,才遲遲未肯賜婚。再過半年你就滿十八歲了,到那時我定當八抬花轎迎娶你過門。你等著嫁入王府做我的王妃便是,又有什麼可愁的呢?”
蘇宛然瞪了他一眼,不滿道:“東方離,你是裝傻還是真糊塗啊?我跟你一直都似兄妹一般,沒有男女間的那種情分如何能做夫妻?”
東方離站起身,走至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氣定神閑地笑了笑,回道:“這話錯了。自古以來,多少夫妻在成婚之前連麵都未見過,一樣舉案齊眉留下許多佳話。何況你我早已相識,而我自認人品不差,給你一份平穩生活總是不在話下。”
話似乎是沒錯,可是在蘇宛然看來卻總是少了一些什麼。她的確對眼前的人印象不錯,但卻絕無與他相執一生的念頭。她要的,不僅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未來。
“也許你能看得開,但我卻相信隻有兩情相悅才能真正長久。”她轉了央求的聲音,“東方離,你就同我爹去退了這門親事吧,我可不想將來我們變成一對相顧無言的怨偶。”
東方離看了她一眼,神色微微一暗。她養在深閨可以隨性而為,卻不知他們這門親事背後所代表的含義。生在帝王將相之家,兒女情長又豈是隨便由得自己願或不願那麼簡單?
“宛然,嫁給我不好嗎?我記得小時候你還總愛追在我身後玩鬧,怎麼長大了,倒開始與我變得生分了?”
蘇宛然也不傻,自然看出了他話語間的回避之意。她也不想再同他迂回,於是直接說道:“其實我明白這門婚事背後所牽及的人和事,可是對你我又何嚐公平,而且我是不願為了成全別人而讓自己受委屈,所以成親的事,我不同意。”
她會如此著急來找他商量,是因為眼見她就年滿十八歲了,前些日子爹和娘也在私下裏悄悄議起此事,弄得她心中十分著急不安。
可如今看來,東方離顯然是不願同她站在一邊的,看來她隻得自己一個人再想別的法子了。
東方離神色淡然,仿佛並未將她的話放在心上,隻是笑了笑道:“我知你是心中不安,可是婚姻大事自當由爹娘做主,此事早已定下,你傷神也隻是徒勞,還是安心等著嫁過王府做王妃吧。”
蘇宛然心中有些忿忿不滿。她雖不真正了解東方離的為人,可是很顯然他是一個隻看大局的人。至於她心裏是否情願,真若成了夫妻之後他們之間會不會變成陌路,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好像根本不在他關心的範圍內。
不過還有半年時間,這半年應當足夠她想出阻止的辦法來。
“既然你這人說不通,那我也不願再多說什麼了,告辭。”
東方離吩咐一旁的丫鬟:“送郡主出府去。”
看著那道已然離遠的身影,他臉上的笑容則緩緩收了起來。
一切都還沒有正式開始,而所有的事都不可以脫離他的設定和掌控。成大事者,其實更應當拘小節,隻有做到處處細致,才能避免行差踏錯的情況發生。
所以無論是他計劃中的事,還是在他計劃裏的人,他不允許任何一處的差池破壞了他的一番心思。
傍晚時分,又開始下起雨來,由起先的淅淅瀝瀝漸漸變成滂沱之勢,順著房簷落下,劈啪作響。
用過晚膳,東方離看了眼廊外的雨勢,轉身欲回房休息,門外卻有仆人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匍匐跪地,“王爺,宮裏剛剛傳來消息,說三皇子突然高燒不退,已經燒到昏迷不省人事了,皇上派人請您也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