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她的愛還有憂愁、苦痛,全部交給了你。”
豐恒忍不住輕輕握住她的手。
他正扼著她的咽喉呢……
“接下來的我就不說了,最近越來越愛說教,難道是做爹的緣故?你以後要小心啊,男人還是不要太多話的好。”
豐恒微微一驚。
以後小心……這是將他當了自己人嗎?
藺博雅說著站起:“總之,辦法一定會有的,但你要想。你們又不是什麼生離死別。”
他戳戳藺無夏的臉頰道:“奇怪了,她是發燒了嗎?臉怎麼紅彤彤的?”然後吩咐豐恒說,“幫她退退燒。”
接著走出了門外。
豐恒微微笑著,對床上躺著的人兒說:“醒了啊?”
藺無夏睜開眼,臉上還有著暈紅——死老哥,那麼矯情,不嫌害臊,“你們那麼吵,能不醒嗎?”
“可是前兩天,天上打雷你都聽不見。”
“我睡了多久?”
“你‘昏’了三天。”他糾正她的措辭。
她撇撇唇,“我的身體我知道。”
“我明白你知道你心脈受損,也明白你不把自己的命當命。”首次,她從他的口氣裏聽出了怒氣。
她眨眨眼,想把他瞧個分明。
他歎了一口氣:“真想時時刻刻待在你身邊,看著你,讓你別太亂來。可是……”
她心頭一扯。
他在她身邊躺下,她的心急速地跳著。他吻上她的唇,抱緊她,撫摸她僵硬的身子。
“恒哥……”
她在他懷裏細細喘息,身子都羞成了粉紅色。當他退去她身上僅有的裏衣時,她膽怯地閉上眼。
“看著我。”他在她頸項之間說著,然後仰起頭。
她抖動著睫毛,張開眼,看他。
他沙啞地笑了,眼裏盡是憐惜。
他對她的憐愛是一汪蕩漾的春水。
她願淹死在裏麵。
等她醒來的時候,他坐在欄杆上。
他拿了他的簫,長風輕揚,他的發與他的衣服隨風飄搖。
她從背後環住他。
“無夏,我們馬上就要分離了。”
她的眼濕潤了。
這個結果早就注定了,不是嗎?無論她愛與不愛,這都是最終的結局。
夜色濃黑,有人淒淒地唱著悲歌。幽幽的火把在各個巷口蜿蜒,剩下的人們收拾著殘局。這個城市裏,已經沒有生死。所有躺在土地上的人,無名,但都是英雄。
“予美亡此,誰與獨息……”
從此以往,天人兩相隔。
“我們畢竟還活著。”他低聲歎息,敲落生命的繁華。
“是啊……”可她仍希冀著奢求。
“無夏,這世上終沒有完滿。你我雖不在一地,但我們之間隔著的不過是江河山巒。”
“嗯……”她的淚,漸漸濡濕他的背,在寒冷的夜裏那般灼人。
“原諒我,原諒我是一個王,不能和你飄搖於江湖,甚至連等你都做不到。我生活在一個繭中,這個繭,是江山,是百姓,是我不可推卸的責任。所以……我不能去找你……”
“我可以。江湖比你想象的要自在,若你不行,就由我來。恒哥恒哥,我如此喜愛你。但我不要做王宮裏的金絲雀,可又想和你在一起。我這麼任性,該請求原諒的人是我啊。”
他握住她環住他腰的手,“不,你若真隨我回了王宮,折了翼,就不再是那個隨意得讓我舒坦的藺無夏了。
“我喜愛的不就是這樣的你嗎?所以不要改變啊,無夏,千萬不要改變。”
“嗯,我答應你。”
夜來風葉已鳴廊,腥焦味卻隨風撲來。
豐恒閉上眼,道:“無夏,我新作了一曲,你可願聽?”
“願,你吹的簫我都願聽。曲子叫什麼名字?”
“《定棋雪》。”
飛雪懷秀,落棋盤,而起風雲。
藺無夏很快就恢複了,離別的日子也來了。
豐恒走了,走得義無反顧。柴米鹽很憂慮,但她隻是笑,什麼也不說。
她也即將和哥哥一起離開嚴國。當嚴王來找她的時候,她並不驚訝。
“你知道孤王要來?”
“嗯。”
“為何?”
她笑,“若我是藺冬兒,你就不會來;但我是藺無夏,你來了。”
嚴王眼神深暗。
“嚴王究竟何事?”
嚴王沉默著,突然說:“你比孤王那些養在深宮裏的王子公主們要出色。”
“哦?那真是幸虧,我沒有在王宮裏長大。”
嚴王似乎有些不悅。藺無夏不負責任地想,他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孤王其實愛你的母親。”
他突然一轉,她僵硬一下。
“孤王早先的確利用了她,但到後來,孤王回國之後,派人去找她,本意是接她來宮中的。但同時孤王也要她交出那份借據,沒想到這個舉動激怒了她。她一怒之下,帶著借據到了建安。”
嚴王的神色鬆弛了許多,“本來不愛的,但聽說她到了建安之後,就愛了。所以孤王才沒有再找她,也沒有再要借據。直到分開了,才知道她剛烈的性子,同時也明白,把這樣的她接入宮中,其實就等於毀了她。”
藺無夏別過臉。
那她應該感謝他嗎?
“過去就過去,現在一切都已經晚了。”
“是嗎?可能是因為老了吧,對過往的雲煙開始在意得厲害。”
她詫異。嚴王會服老?
聽了這樣的話,微微地,心裏有點不舒服,卻又說不上來什麼感覺。她隻是垂下了眼。
“總之,孤王的兒女之中,反倒是你最像孤王。”
說完這句話,他就走了。
藺無夏看著他的背影,他的脊背很直。她知道他即將麵對的動蕩,會有多麼的大;也知道作為一個即將受到侵略的王,他的脊背必須是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