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情誌相勝療法
一、情誌相勝療法的含義
情誌相勝療法創自於《內經》,是世界上獨特的一種心理治療方法,又稱活套療法、以情勝情法、情誌移遣法等。情誌相勝心理治療其主要理論依據為人有七情,分屬五髒,五髒及情誌之間存在著五行製勝的原理。五行相勝相克:肝木誌為怒,脾土誌為思,腎水誌為恐,心火誌為喜,肺金誌為悲,它們依次相勝相克,如環無端,即:怒勝思,思勝恐,恐勝喜,喜勝悲,悲勝怒。《素問·陰陽應象大論篇》與《素問·五運行大論篇》均指出:怒傷肝,悲勝怒;喜傷心,恐勝喜;思傷脾,怒勝思;憂傷肺,喜勝憂;恐傷腎,思勝恐。可見“情誌相勝”的基本精神,就是有意識地采用另一種情誌活動(在後),去戰勝、控製因某種情誌刺激(在前)而引起的疾病,從而達到愈病的治療方法。當然,依據陰陽學說的激情刺激法也在情誌相勝療法範疇內。
王冰在注釋《素問·五運行大論篇》時說:“悲發而怒止”;“恐致則喜樂皆泯勝喜之理。”“怒則不思,忿而忘禍,則勝可知矣。思甚不解,以怒製之,調性之道也。”情誌活動可以影響人體的陰陽氣血,超常的、持久的情緒刺激可以引起疾病的發生。然而正確地運用情誌之偏,可以糾正陰陽氣血之偏,使機體恢複平衡協調而使病愈。中醫學正是正確地認識到了精神因素與形體內髒、情誌與情誌之間,在生理病理上存在著相互影響的辯證關係,從而巧妙地根據“以偏糾偏”的原理,創立了“情誌相勝”的獨特療法。正如吳《醫方考》中所言:“情誌過極,非藥可醫,須以情勝,《內經》一言,百代宗之,是無形之藥也。”情誌相勝療法的創立,不僅為中醫的治療學增添了光彩,同時也豐富了中醫學的理論寶庫,情誌既可致病,又可治病,這一獨到見解,在醫學心理學史上有著特殊的意義,它深化了醫學科學關於情誌活動對人體影響的認識。正因如此,情誌相勝治療方法曆來為中醫學家所重視,尤以金元時期張子和運用得最為嫻熟、獨具匠心而卓見成效。他曾說:“悲可以治怒,以愴惻苦楚之言感之;喜可以治悲,以謔浪褻狎之言娛之;恐可以治喜,以恐懼死亡之言怖之;怒可以治思,以辱侮欺罔之言觸之;思可以治恐,以慮彼忘此之言奪之。”“餘又嚐以巫躍妓抵,以治人之悲結者。餘又嚐以針下之時便雜舞,忽笛鼓應之,以治人之憂而心痛者。餘嚐擊拍門窗,使其聲不絕,以治因驚而畏響,魂氣飛揚者。餘又嚐治一婦人,久思而不眠,餘假醉而不問,婦果嗬怒,是夜困睡。”(《儒門事親·九氣感疾更相為治衍》)張子和的醫療活動,使情誌相勝療法從理論上與實踐上均得到了深化和發展。
二、情誌相勝療法的臨床運用
臨床運用情誌相勝療法,不能簡單地按五行製勝圖及陰陽製約理論機械照搬,而應以病理生理作為基礎,靈活而巧妙地進行設計應用。首先要認真區分究竟是何種情誌引起發病和現主要表現為哪一種情誌狀況,才能製定相應的以情相勝的治療對策。假定致病的消極情緒為A,根據“五行生克關係”和“陰陽平衡理論”選擇“相勝”和“相製”的積極情緒為B,那麼,如何引發B,其方法並無定則,可依其具體情況來設計用語言、用情境、用行為方法還是用文學閱讀、欣賞美術和音樂作品、養鳥種花等文雅的方法。
(一)怒勝思——以辱侮欺罔之言觸之
《南蜀新誌》載:“一拳師桃李滿天下,人以鐵金剛稱之。一日在家授徒,竟仆地不能起行,徒疑為急症,奔告某醫,即隨徒往,行至拳師門首,醫見非中風症,乃放聲大罵曰:‘何物小子,竟敢自稱鐵金剛,快來歸降。’言方畢,拳師已一躍而起,狂奔近敵,某醫大笑謂曰:‘你病已愈矣’。”醫生先調查拳師病非中風,乃小傷過思成疾,過分懷疑思慮,心病是重要的。於是利用拳師鐵金剛的名聲,激怒之,拳師護自己的名聲奮而決鬥,怒勝思,不藥而愈。蓋脾處中州而屬土,喜健運而惡鬱結,思則氣結;岐伯曰:“思則心有所存,神有所歸,正氣留而不行,故氣結矣。”“木曰曲直”,具有生長、開發、條達舒暢的性質或作用,怒屬肝木,怒則氣開發,而衝開脾所結之氣。此怒勝思之道理。清代名醫李建昂治療一書生的思慮症也是用的以“怒勝思”之法。與此法類似的有激怒療法,如史書所載文摯療齊王疾、華佗醫郡守篤病等,都是采用的激怒療法。利用激怒的心理療法,常可治療思慮過度而氣結、憂愁不解而意誌消沉、驚恐太過而膽虛氣怯等屬於陰性的精神情誌病變,以及陽氣鬱滯、氣機阻塞、營血凝澀等軀體性病理改變。《諧鐸·妙畫代醫》記錄一則“妒婦見圖恩愛休”:“
溪潘琬,字壁人,美儀容,有玉樹臨風之目。妻尹氏,豔而妒。潘謹守繩墨,跬步不離閨。潘有別墅,在濂溪坊裏,庭前海棠數株,每當……花放,折歸助妝,長短疏密適合。尹嚐執花昵潘而笑曰:此解語花也,勞卿手折益斌媚矣。由是封海棠曰花卿,而戲乎潘曰掌花禦史。後潘以病瘠死,尹哭之哀。一日過別墅,適海棠盛開,尹憑欄凝睇,觸緒縈懷,忽忽若迷,歸而病殆。尹有族弟名慧生,善繪事,聞之曰:此心疾也,吾當以心藥治之。遂寫海棠數十本,貌潘生科頭其下,旁繪妖姬五六人,有拈花者,有嗅花者,有執花在手,乞潘生代為插鬢者,有狎坐膝頭,戲以花瓣擲生麵者。畫畢,竟詣頭,詢姊近狀。尹流涕不言,慧生曰:昔姊丈在時,曾喚弟畫行樂圖一卷,恐姊見憤,久留弟處,今已埋骨泉下,諒姊見原,特歸趙璧。因出圖授尹,尹諦視久之,麵忽發,憤然作色曰:薄郎有是事耶?若是則死猶晚爾,吾何惜焉?慧生佯勸而退。由是心疾漸解,不旬日,霍然竟愈,取其圖投之於火,並督家人各持斧鋸,前往別墅,盡伐去海棠之樹。”另有一“取財激怒致眠睡”:“一富家婦女,傷思慮過甚,二年不寐,無藥可療。其夫求戴人治之。戴人曰:兩手脈俱緩,此脾受之也,脾主思故也。乃與其夫約,以怒而激之,多取其財,飲酒數日,不處法而去。其人大怒汗出,是夜困眠,如此者,八九日不寤,自是而食進,脈地其平。”(《儒門事親·內傷形》)《南部縣誌·人物誌·李建昂醫事》載有“亂讀致忿解羞明”:青龍橋王某,患病喜獨居暗室,不近燈火,偶出則病愈甚,遍延名醫皆不能治,乃延建昂診。診畢,並不處方,索取王所著文章,亂其句讀,朗聲而誦。王叱問為誰聲,李則聲益高。王忿然奪其文曰:客非此道中人,不解句讀,何其狂妄。因就燈而坐,頓忘畏明之習。後李釋曰:此病鬱也,得怒則鬱解,故有此為。
(二)思勝恐——以慮彼忘此之言奪之
《愚廬隨筆》載:“孫姓童,一日遊寺觀,見神像有須,試拔之,得一莖,歸告其母。母信佛,嚇之曰:‘今夜神必來捕汝,其慎之。’童信其言,恐懼萬狀。入夜果寒熱劇作,延某名醫往診,醫詢得真情,因謂之曰:‘神像泥塑者也,拔一須無礙也。’童不信,醫佯為憤怒,謂童曰:‘我往拔以示汝’。旋返,出須示之,童遂悅服。翌日熱降病愈,其實醫出示看,乃豬鬃也。”這孩子拔了神像的一根胡子,原不會有病,但被信神的母親嚇唬,甚為恐懼,由恐懼而生寒噤,氣久積便發熱。此病不在治發熱,而在治恐懼,要解除他恐懼心理必須使之明白事理,忘卻所恐懼之事。醫生的表演使他心悅誠服,拔神像一根胡子根本無事,明白了事理,解除了恐懼的原因,其病自愈。《儒門事親·內傷形》記載的“習以平驚緩驚仆”亦為“思勝恐”之例:衛德新之妻,旅中宿於樓上,夜值盜,劫人燒舍,驚墮床下。自後每聞有響,則驚倒不知人,家人輩躡足而行,莫敢冒觸有聲。歲餘不痊,諸醫作心病治之,人參珍珠及定驚丸皆無效。戴人見而斷之曰:驚者為陽,從外入也;恐者為陰,從內出。驚者為自不知也;恐者自知也。足少陽膽經屬肝木,膽者敢也,驚怕則膽傷矣。乃令二侍女,執其兩手,按高椅之上,當麵前下置一小幾。戴人曰:娘子當視此。一木猛擊之,其婦大驚。戴人曰:我以木擊幾,何以驚乎?伺少寧,擊之,驚也緩。又斯須,連擊三五次。又以杖擊門,又暗遣人劃背後之窗。徐徐驚定而笑曰:是何治法?戴人曰:《內經》雲:驚者平之。平者常也,平常見之必不驚。是夜使人擊其門窗,自夕達曙。夫驚者,神上越也,從下擊之,使之下視,所以收驚也。一二日,雖聞雷亦不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