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後
一,二,三,四,五,六,七……今天是莎美樂考試,參加的人不少,其中不乏俊男美女,此外還有很多慕名而來的觀眾,加上評委,小小的禮堂真是人滿為患。
“蘇老師,開始吧?”一個年輕的男老師,禮貌地詢問道。
果果點點頭,一個字都不多說,“嗯。”
她信守諾言,一直呆在學校裏,哪兒也沒有去。她在等待什麼,自己也不清楚。有人說過,一個人最痛苦的,是等待一件永遠無法實現的事情……而她明知道那個人不會再來,不會再乘著歪七扭八的直升機在夜色中出現,卻無法控製自己不去懷著一份懷念,停駐在這個他們曾經有一段故事的校園裏。
她其實並沒怎麼變,還是那個個性,對熟悉的人,熱情;對不相幹的人,冷淡;對討厭的人,火暴。可是,她討厭的人已經不在了,所以,她火暴的個性可以永遠地沉入冰封的季節裏永眠,從此隻剩下偶爾的熱情和持續的冷漠。
依然每天在708教室裏,看著如火如荼的夕陽,明媚不刺眼的光線,疼到骨子裏去的顏色,終於讓她可以會心一笑。什麼都沒變,變的,隻是不再有人拿著相機偷拍,隻是不再有人火燒屁股般拍門叫果果,這世上少了一隻癩蛤蟆,多了一個天使;少了一個首相千金,多了一個普普通通每天等待的癡女。
“老師。”
是聞嘉奇,果果把手裏的教學參考書換了一隻手,看著他,臉上仍是風平浪靜,“嗯?”
“老師,我剛才表現得怎麼樣?”
“你也看見,大家都給了最高分,還需要問我嗎?”
聞嘉奇搖搖頭,“哎,不是啦,我就是想問問,老師個人的意見啊。”他調了個頭,和果果並肩,意味深長地說,“比如講,除了欣賞之外,有沒有特別的感受?”
果果看了他一眼,瞟瞟別處,不著痕跡地扁扁嘴。
剛才她都在發呆想那個蛤蟆,其他人的莎美樂,怎麼看都一樣。
“不是吧?”聞嘉奇有點失望,不過他明白先入為主的威力,於是很快露出一個顛倒眾生的笑容,“老師,我有兩張演唱會的票,本來是幫媽媽買的,可是她周末有牌局,老師有時間嗎?”
果果搖頭。
聞嘉奇奇怪地皺皺眉,據他可靠的情報網,這個漂亮的冰山老師從來沒有跟任何人一起踏出校門,就連獨自一人都沒怎麼出去過,不管辦公睡覺,全部都在學校裏完成。他分析果果雖然有喜歡的人,但是很可能已經不在世上或者就像大部分通緝犯一樣,在大牢裏度過餘生,那麼隻要他主動出擊,成功性還是非常大的。
“為什麼?”柔腸百轉的嗓音,低聲問道。
“我要等人。”果果回答完後,眼角的餘光四下掃了掃周圍。
“老師,那——”聞嘉奇還沒有說完,一個聲音遠遠地叫著:“果果!”
兩人放眼望去,一輛黑色的賓士,車門敞開,一個男人靠在那裏,雙手抱臂,唇角帶笑。
“驍陽,你什麼時候來的?”
聞嘉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My God!那個很少微笑的果果,居然朝著男人笑得非常燦爛,甚至張開雙臂撲了過去。
楚驍陽穩穩地接住了她,笑道:“好久不見了。”
“一年多了。”果果伸出一個手指頭。
看著他們有說有笑的,聞嘉奇不得不相信,這個男人就是傳說中的美女殺手。如此看來他們已經關係匪淺——聞嘉奇想了想,還是先回避為妙。
“我有話跟你說,今天晚上來我的酒吧。”楚驍陽寵溺地說著,“我還有事,晚上見。”
楚驍陽和雷勉的酒吧,自從末裔出事後果果就不知去了多少遍了。那時候她才知道,原來楚驍陽的工作,與搜集情報也有一定的關係,他們以這個酒吧為工作點,平時各忙各的,一旦在網絡上接到委托,便約當事人在這個酒吧見麵。
所以他們才會稱這裏叫做夢幻情景酒吧的“迷失雙子星”。
“這裏還是一點都沒有變啊。”果果坐在吧台前,喝著楚驍陽最最拿手的荊棘之淚,一年多沒有喝到這樣的人間甘露,實在是莫大的遺憾,今天就算不睡覺也要喝個痛快,誰知道下一次他什麼時候回來呢。
“你別光顧著喝酒,這次是正事。”雷勉一邊勤快地洗她喝過的杯子一邊無奈地告誡她,“驍陽這次來雙子星,是為了見一個委托人。”
“那委托人與我有關係?”
“聰明。”
果果立刻起了警覺,“也和末裔有關係?”
“絕頂聰明。”
一杯剛才被她稱為人間極品的荊棘之淚潑灑在櫃台上,雷勉還沒看清就被她揪住了衣領,“誰?是不是那個蟾蜍指揮官?”
“若是他的話我們何必通知你來,直接動手就是了。”
“那……”
雷勉越過櫃台,湊近她道:“是鷹組的消息。”
一句話,果然成功地令果果變了臉色,鷹組已經是曆史名詞了,雖然曾經在心裏不斷地重複著它和那個人的名字,但是從別人嘴裏聽到,卻仍是心驚不已。
“你許久沒有離開學校,可知現在重新興起的鷹組,雖然成立時間很短,發展得卻極為興盛,一下子掌控了附近幾個大城市所有的黑道買賣,警局懷疑是過去鷹組的殘留勢力作祟,派出精銳和臥底打探,所有人員皆是有去無回,現在有關人士都在傳聞,這個組織恐怕不止是殘餘勢力的集結那麼簡單,他們的手法像是專門針對政府高層人員的報複,目前政府最頭痛的,就是調查誰是它的掌權人。”
雷勉把最後一隻杯子收好,再檢查一遍,發現貴重物品都已經收拾妥當之後,氣定神閑地向果果勾了勾手指,“如果沒有料錯的話,今晚這個神秘人物將要揭開他塵封已久的麵紗——就在這裏。”
果果盯著雷勉那笑得有點詭異的臉,說:“你們有懷疑的對象,認為那個人我也認識,對不對?”雷勉扯著嘴角笑笑,“哎,我們也隻是懷疑,沒有肯定。畢竟——很少有人相信人能死而複生這種事。”
說話間,楚驍陽的手指在櫃台上輕叩三下,“來了。”
果果立馬回頭,死死地盯著門口,一陣汽車的引擎聲平息後,門被悄聲無息地推開,在她的視線中,出現三個男人,全部黑衣,身高也差不多,從背影上來分,幾乎看不出有什麼不同,果果要跳下高腳凳子衝過去,被雷勉拉住,“你想死啊!這些人對於突然衝上去的家夥都是一槍了事。”
“他是金發,末裔不是金發!”果果叫道,她也不知道是失望,還是緊張。
“發色是可以染的,連臉都可以整容呢!”雷勉把不安分地她往椅子上一按,“你給我安靜點,等他們進房間後,驍陽會去確定的!”
一定是他,這三個人裏一定有他!但是憑什麼她要相信,末裔仍然活在這世上呢?她明明是親眼看到,他和那架飛機一起化成了火球,成為她每每夜裏醒來,心痛得不可交加的原因。
果果在怔忡之間,忽然看見一個黑衣女子。她盤起烏黑如綢緞般的長發,黑色的大衣裏,是一件大膽到極至的露背露肩黑色旗袍,上麵繡著豔麗的芍藥和牡丹。那張白嫩無瑕的臉上,冷豔地塗抹著黑色的唇膏,在眼角處,紋了一隻斷翅的蝴蝶,韻味是咄咄逼人的妖冶。
她靠在三個男人中右邊那個的肩上,如同一隻飛倦的蝴蝶,停靠在罌粟上棲息。那個男人回過頭來,在她的眼角上吻了一下。
那一回頭,卻令果果如遭雷擊,期待已久的麵容終於出現在眼中,她反而奇怪地沒有力氣衝上去了,就呆呆地坐在凳子上,看他們四個人進了裏側的房間。
雷勉扳過她的肩膀,“你看見他了?”
果果點點頭,困難地吞咽了一下。
“不會認錯吧?”
她搖頭。
“打算怎麼辦?”雷勉很好心地問,把收藏起來的調酒器具又拿出來開始為她一個人忙碌。
果果在下一刻蹦起來,緊跟著跑了過去。
她站在門外,把手放在把手上,隻要一擰,她就可以結束這麼多年來的噩夢,但是不知為何她的手再也使不出半分勁來,許多使人猶豫的因素一下全部湧上,如果他平安無事地活過了這七年,為什麼不早點來找她呢?惟一的解釋就是,他也許並不想見到她……他既然選擇了重新開始鷹組,必然就決定與她反目,恩斷義絕了不是嗎?
但是她不相信末裔是這樣的,因為昨天的故事依然是那樣的逼真而且近在咫尺,他在學校裏的調皮搗蛋,他在家中生病時,那虛弱而倔強的反抗,還有在宿舍裏那纏綿悱惻的莎美樂舞蹈,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樣的真實,果果咬了一下手背,再次握緊那被她的汗水和體溫包圍的把手,用勁扭開。
就像當初她扭開舞蹈係的門,扭開自己心裏那道門一樣,用力地讓它撞擊在牆上,屋子裏的人吃了一驚,回過頭來。
“你有病呀?滾出去!”一個胖子囂張地叫道。
果果一怔,胖子?
“救命呀!他想對我動手動腳的,小姐救我!”
被胖子壓在身下的女孩掙紮不休地叫喊,果果隻好掏出手機說:“死蟾蜍,快滾,否則我報警!”“你!臭娘們兒,算你狠!”胖子穿上衣服奪路而逃。
“謝謝你,謝謝你……”女孩子痛哭流涕,“他說他是明星公司的星探,帶我來這裏談合約,誰知道……”
果果耷拉下腦袋,搞了半天她走錯了房間,看來她那無敵的視力——又下降了!
一轉身,眼前是一個人的胸膛。
她慢慢地抬起眼睛,對上另一雙眼。
那是一雙如同結了冰的眼,沒有溫度和感情,如果有一絲波瀾,隻是片刻的驚疑。
果果下意識地抬起手,緩緩地伸向他的額頭,卻在半空被他攔截,往身後一扭,痛得她發出一聲低叫,身體重重撞上旁邊的牆壁,被他壓住。
她呆呆地睜著眼,看著眼前的臉、眉、目、鼻、唇,無一不熟悉,連氣息都是那好聞的淡淡的陽光味,沒變,沒變,是她的末裔嗬。
剛才的恐慌、猶豫和不解,全都因為這一陽光似的味道,而變成了欣喜。
“末——”下一個字還沒有從嘴裏冒出,他一下子壓過來,吞沒了她的嘴唇。
柔軟得像奶油一樣的舌,在口中四散遊走,果果毫不猶豫忘情地回應著他,天知道這個情景,在她的夢裏重複了多少次。忽然一陣鐵鏽味傳來,接著麻木的鈍痛從唇上散開,溫熱濕潤的液體充溢了口腔,她忍不住伸手一摸,嘴唇上沾染了紅色的血跡,他竟然如此狠地咬破了這個纏綿的吻。
“如果再讓我看見你,我就補上七年前的那一槍。”
說完,他就甩下發呆的果果,又回到那個房間,門“砰”的一聲被關上,過了很久,她才怔怔地轉過頭去,看著他消失的方向。
回到學校的第二天,她立刻向學校遞交辭呈。既然她要等的那個人又回來了,她就沒必要留在這個充滿悲傷回憶的地方了。
誰也沒有告訴,她做完工作交接後立刻離開。
走在街上,她卻發現自己好像沒有地方可去,但是隻要不留在聖克魯司裏,隨便去哪裏都好吧。
忽然一輛跑車在身邊戛然而止,車窗搖下,“嗨。”
那是個帥哥,戴著一副深藍色墨鏡,嚼著口香糖,果果以為是好色搭訕的登徒子,理都不理就走。
車裏另一個人說:“真炬,你跟誰講話,看見美女就搭訕。”
“不是吧,難道我認錯了人?她明明是昨天跟末裔在走廊上上演針眼鏡頭的那個女孩啊。”
“認錯了吧。”
“好像是,都怪那頭紅發太顯眼。”
那名叫真炬的男子說著,準備搖上車窗離開,忽然被果果揪住了衣領,“你說什麼?你知道末裔?”
“呀呀呀呀,鬆開啊,光天化日強占良家男子——”真炬尖叫著,果果的手被車裏的另一個男子按住,迅速扳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