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八章(1 / 3)

羋鎏無法從裴如一這裏得知任何關於隳的消息,因為當裴如一意識到還有隳和其他兩個類似於妖精的男人存在時,穆門鬆已經開著快艇找來了救援的人。在羋鎏被抬出城堡後他找遍了城堡及四周的角角落落卻連半個鬼影也沒發現,隳、安德烈和炫完全像空氣一樣蒸發了。關於三樁詭案則成為了永遠的懸案和各地警校的教材,惟一有些收獲的就是裴如一,因為他是存了兩滴蝴蝶之血!

在聖東安城裏到處流傳著三位被害人是死於詛咒的巫術,傳得神乎其神!羋鎏倒覺得人們這樣說也無可厚非,她認為這正是一隻蝴蝶對人類的詛咒!對隳她將背負著負罪感一生一世,對自然界也有愧!見她每天以這樣內疚負罪的心態生活,不無心痛的裴如一決定帶羋鎏出去散散心。

上午的納斯海瑞爾大街上行人如織,因為聖東安已經連續兩個月沒再發生命案了,旅遊警報解除,蜇伏的過久的市民紛紛走出家門沐浴在初秋爽風中為迎接今年遲來的旅遊高峰做準備。

烏稻路。

這是聖東安最古老悠久,具有文化氣質的老街之一,與木樨道一樣都是因其道路兩旁栽種的植物而得名。烏稻樹是一種落葉喬木,每年八九月份便開滿黃色的花,它的種子外麵包著一層白色脂肪叫稻脂,可以製造蠟燭和肥皂,種子還能榨油。

街道並不怎麼寬闊,陣陣花香自花年累月的綠樹濃蔭裏輕漾而過,寧靜祥美與世無爭。裴如一帶著初愈的羋鎏就走在這樣一條足以沉澱下一切浮躁的老街上。他盡量去說一些輕鬆恢諧的話題,但沉湎在與隳共度的光裏的羋鎏怎麼也打不起精神,走著走著,也不管身畔的人在說些什麼,她突然感慨。“我最近常常很矛盾。”

裴如一愣了一下才接道:“矛盾些什麼呢?”

羋鎏停步抬眼看他,“人如果殺了人是可以用法律來懲罰的,但人若是殺害了其它生靈又該以什麼為準責來懲治?特別像是一些小蝴蝶、小剮牛、小蜜蜂、蜻蜓之類在世界中看似微不足道的小生靈。”

“還是沒辦法摒雜對隳的負疚?”心疼著她的良善,裴如一輕撫羋鎏緊鎖的眉心,“目前看來沒有任何準責使傷害小生靈的人受到懲治。”

“人的命是命,它們的命也是命啊!”她眼中開始蓄積起淚水。

知道她是在很認真地苦惱卻鑽進了牛角尖,裴如一雙手按在羋鎏肩上,正色道:“這完全靠的是個人的道德修為了。我們暫時是沒有辦法以法律為準繩懲治蓄意傷害小生靈的人,但卻可以從源頭抓起對人們進行良知上的教育,提高大家的道德修為,從而逐漸杜絕惡意傷生的事件發生,你看如何?”

“哎,我怎麼都沒想到?”羋鎏使勁吸吸鼻子,轉悲為喜,“你是說參加環保社團貢獻力量?裴如一,我現在有點崇拜你了哦。”

“崇拜我的話就幹脆做我老婆算了。”裴如一見縫插針。

也不知道他是真心實意,還是鬧著玩。羋鎏咳嗽了兩下借此轉開臉,“我肚子餓,咱們去前邊那家咖啡館吃點東西吧。”話沒說完就像逃避什麼東西似的急步前行。

裴如一挫敗地垮下雙肩自鼻孔中噴出長長一陣氣息,隨後緊步跟上。

她難道還看不出來自己的心思嗎?她不是個寫言情小說的嗎?她就從沒發現自己那顆冰凍了幾十年的心隻在她一個笑容裏便融化了?

巴卡羅爾咖啡館。

也許是機緣巧合,也許是老天存心捉弄,羋鎏所選擇的這家咖啡館的名字剛好是一種名貴薔薇花的名字。這種叫做巴卡羅爾的薔薇花她曾在隳的小島上見過,紅色裏像是揉進了黑色素,紅得穩重,紅得深沉,紅得像真正的貴族一樣悠然尊貴。紅色的花瓣上還有一層細細地茸毛,看上去不太像真花,反而像是用極品天鵝絨紮束的似的。

咖啡館裝修的極其考究,原木的牆壁,天花板和地板,牆上掛著複古主義寫實性風景油畫。羋鎏選了張靠窗的位置要了兩杯曼特寧。

窗外是十字街頭,行人車輛本不算多但因為是處在道路相對狹窄的老城區倒也顯得擁塞。裴如一去街對麵一家有名的糕點店買她最喜歡的蛋塔去了,從羋鎏這裏可以清楚看見他穿著淺棕色休閑服的頎長背影。因為距離的拉遠反而會使神界更加清晰,此時此刻她忽然覺得他整個人就像一座發光而溫暖的燈塔,渾身散發著使人安定平和的氣息,讓夜歸的航船安然棲靠進安全港灣。而她的心就是一艘已經遊曆累乏了的船,羋鎏不禁想念起他堅實的懷抱,想念他身上混和著藥香、花香和淡淡煙草味的溫暖體香。

紅燈亮起,街口人流喧嚷。她輕攪咖啡聽杯匙相撞發出的脆音。再度轉睇窗外遊目閑看——羋鎏渾身頓時僵住,手中小勺應聲而落,濺起的咖啡漬染了她的衣裳。在呆怔了那麼兩秒鍾之後她猝然從座位上彈起,發了瘋一樣在衝出門去的撞翻了服務生手裏的托盤。

“隳——”

斑馬線上有個一身飄逸白衣,戴窄邊小禮帽的少年靜靜佇立著。刻意下壓的帽沿遮住了他的上半部臉。少年的肌膚在豔陽下是幾近透明的白皙,金褐色純粹如醇酒的卷發以淡金色緞帶束在腦後,陽光似乎隻為他而燦爛。然而就是這樣一個渾身散發出絕美氣質的人站立人群之中,來來往往之人竟都視若無睹。

“隳!隳!隳!”說不清是驚喜多一些還是愧疚多一些的情緒堵在心口,羋鎏呼吸有些困難地狂喚少年名字。她想不起該以怎樣的言語表達自己無限懺悔的心意,隻能不停地道歉。

“對不起,我還活著!對不起,我還活著!”

街道仿佛變成了歌劇院的舞台,而陽光則是舞台上的燈光。四周一片黯淡,惟獨少年身上泛著奇異的光。聽到她誠摯的歉言,少年微微偏轉過身體,略抬下頜,窄邊帽沿下顯露出一雙猶似九塞溝五色池般絢美的寶石樣眼瞳。他的眼神透徹清澄,像水流一樣緩緩流淌到她身邊,從少年的眼神中她感覺到的不是預料的仇恨厭惡,那是友善、溫暖,甚至還帶有些悔疚的目光。

“對不起——”被川流的汽車和人群阻礙住的羋鎏,隻能流著淚將雙手置於唇畔高嚷。

少年紅莓樣的嘴唇微微開啟,他似乎說了什麼,又似乎什麼也沒說,嘴唇慢慢向上翹成月形。一個女人牽著年幼的孩子穿越馬路時不小心撞上少年,然而她竟然像會穿牆術一般徑直從少年身體上透越而過了!女人渾然不覺地繼續走著,少年笑對馬路對麵的人點了下頭,整理了一下頭上的禮帽轉身而去——幾個人影交錯而過,再次追尋少年的身影時他已消失無蹤!

“隳隳隳隳隳隳隳……”分不清是囈語還是呼吸,羋鎏凝望著街那端哽咽地重複。

拎著一盒還冒有熱氣的蛋塔,裴如一飛速趕來,他看著羋鎏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安慰。

“如一,”羋鎏抬眼對著他哭道,“隳剛剛來過了,是真的。”

“嗯。”心疼得無法呼吸。

羋鎏伸手抓住裴如一衣襟,聲音和表情同樣無助,“我看到隳對我笑,他是不是原諒我了?可是我害他遭受到那樣的傷害又無法補償,他怎麼會原諒我呢?”

“你已經補償了。”雖然人類的槍對妖精不會產生任何危脅,但羋鎏連想都不想就在第一時間飛身撲上替隳擋子彈,單憑這一點任誰都不會不受震撼、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