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1 / 3)

蝶咒(黃裳瑾瑜)

序幕

萬能的亡靈引領者啊,無與倫比的黑暗之王,您是否真的存在?如果您真的存在,聽到我的呼喚就請賜予我力量吧!賜予我重生的、超越人類主宰的力量!我願意用我所有的一切來交換,肉體、靈魂都奉獻給您,我願不惜一切代價!

……

蒼茫的夜幕拉闔了下來。夜、它既令世界神秘美麗、優雅又浪漫,卻也是滋養著各種醜陋罪惡的溫床,更是它們最為有力的保護屏障。

矯捷的黑影自夜幕上一閃而逝,帶起絲絲夜風的驚歎潛伏進一片朦朧黯色的最深處。如此矯美健碩的身影屬於一個英俊到令人窒息的年輕人。

長長的黑發披散在子夜般幽玄的絲綢鬥篷上,有幾綹隨風拂上了他高挺的鼻梁,半掩著斯雅精致的麵龐。發綹下那雙湛湛冰藍的寒眸向外放射著冷凝的、足以將世界冰凍的銳光。天空中無意飛過的螢火蟲被男人那雙淺淡藍瞳裏深深烙印著的恨意給嚇得跌落入草叢。

長發男人驟降入一幢單門獨院的新式建築,隱身入宅邸客廳外蒙密的彩色繡球花、夜來香叢內。他完全就像一片隨風飄墜而下的黑色鬱金香花瓣,甚至未驚起一葉微顫。

隔著鋁合金製的落地大窗,屋內的水晶燈閃爍著變幻不定的光華,精美浮雕裝飾著的四壁和天花板,男男女女的麵孔也顯得變幻莫測。

各種香水的氣味穿透玻璃飄向花園,混合著頭頂及四周花草的魅息,散發著濃鬱的誘惑。然而、蹲伏在暗影中的他除外,這種非自然的香氣隻會惹得他難受、焦躁——屏住呼吸的男人,犀利凝銳的眸光穿過人群,輕而易舉地便攫捕到了他的獵物。

她在那兒!雖然時過境遷,她已由小女孩出落成了迷人的女人,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這是因為恨!恨有多深、印象就有多深,即使她是一堆灰燼,他也一眼能夠認得出。

身穿著煙薰色華貴晚禮服的人並未感應到他灼烈噬骨的仇恨目光,她輕倚著欄杆與人輕笑漫談著,耳畔鬢側與頸上的首飾反射著璀璨的華彩。他承認她是美麗的,是他最珍愛的一隻獵物。因此,他不舍得太快將她獵殺,而是要跟她痛快地玩一場遊戲,直到他厭倦了為止!

陰冷嗜血的笑紋在他唇畔漾起,男人淺藍色的眼瞳逐漸變得幽謐,像冬天的深海,有寒氣從那裏麵滲出。附近的彩色繡球花似乎是感應到了這股寒氣,無端地來回輕顫了幾下。

沒有風——

聖東安城。

海豚路位於城東郊的海岸邊,這裏景致宜美、別墅林立。既是貴族階層們首選的度假聖地,亦是青年男女們極其鍾愛的幽會地點。除了酷寒的冬季以外,其餘的三季裏每天都會有來此靜待岸日出、許下一生承諾的多情男女。

這一天是六月的最後一天。

海豚路的路邊停放著一輛軍綠色的敞篷吉普車,車上相擁坐著一對熱戀中的情侶。兩人的目光一眨也不眨地凝注於海天相接處,在幸福的環籠下靜看著那輪準時的太陽由羞澀漸冉轉變為嫵媚,再由嫵媚變奔放。

太陽完全跳脫出了海平線——天亮了。

收回驚豔的眸光,女孩子伸著懶腰來回活動了下發酸的脖子,不經意間瞥向路那端的灌木叢時,她訝異地發出一聲驚歎,“天呐,那是什麼啊?好漂亮呢!”

“哦?我看看——”男孩子的目光被女友的手指牽引著投注於灌木叢端時,他也被奇異的景致給震憾了。“真的耶!那一大片彩色的東西是什麼玩意兒啊?要不,咱們去看看?”

“好哇!”

路的那端——遠遠看去在大片盎然綠意間似是覆上了一片彩雲!奇異的美麗誘惑著這對情侶取出相機,尋景而致。

走近了一看,女孩子興奮地驚叫起來,“是蝴蝶!是蝴蝶啊!天、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有這麼多蝴蝶?!”

眼前確實是數以萬計的,一層一層趴疊著的蝴蝶,從最尋常的粉蝶到難得一見的佛蝶,到金斑喙圜蝶應有盡有。

男孩按下相機快門的手指顫抖個不停。他一邊不斷變換著角度拍攝,還一邊嘟噥著,“奇怪呀,這裏既沒有蝴蝶泉、蝴蝶樹之類對它們產生誘惑力的東西,它們怎麼都要趴在這兒呢?”

“你管它呢,你又不是蝴蝶。”女孩子白了男友一眼,隨後拉了拉他的衣角,“不如我衝到這蝴蝶叢裏去,你給我搶拍幾張?”

“好主意!我怎麼就沒想到呢?”男孩子拍了一下腦門,“我數一二三,然後你就衝,親愛的。”

“好的。你可要拿出水平哦,這樣的機會可是千載難逢的呢!”女友邊整理著儀容邊提醒。

“放心啦、寶貝。來、一、二、三!”

女孩子歡叫著展開雙臂衝向灌木叢,蝴蝶受到驚擾紛紛拍翅掠起,“呼啦啦”爭先恐後地飛上天際。女孩愉悅地笑著叫著,蝶粉如驚風中雪撲落了她一頭一臉,沾滿了雙睫。

“寶貝、你太美了!我愛死你了!”

鏡頭中的女孩笑靨若花,裙裾飛揚,彩蝶翩翩縈繞在她四周。突然,女孩望向灌木叢下麵,然後高舉著雙臂怔愣在了原地,臉上的笑容也像遭到了急凍似的被粉碎。瞠大的眼瞳先是浮現出震駭之色,最後徹底地被恐懼占領。

“啊——救命呐!有死人啊!”

警車從空曠整潔的街道上呼嘯而過,尖銳刺耳的警笛聲劃破了這座小城的寧靜。

八點十五分,一輛黑色的三菱大吉普驟停在海豚路邊一排警車的後麵。車門打開來,鑽出一個高大的、穿著耐克運動套裝的男人。他取下太陽鏡將它架在頭頂上,雙手插進褲兜裏朝前方圈繞著黃色警示帶的灌木叢走去。

身為刑事偵察大隊大隊長的穆門鬆正仔細地察看著屍體,他抬眼瞥見正往這邊來的裴如一時,不由得鎖緊了雙眉。

將白手套摘下來裝進製服口袋中,穆門鬆鑽出隔離帶迎頭朝裴如一走去。從多年好友那雙布滿血絲的大眼中,裴如一解讀到的是焦慮和煩怒。“又一個了。”他悄悄歪過頭避開穆門鬆警帽上金屬徽章折射出的光。

“嗯。已經三個了,再破不了案的話我就要辭職了。”並不是穆門鬆想如此,而是局長大人已經下了最後通牒。

一抹愧疚之色攀爬上裴如一瘦削冷峻的臉,“對不起、我太無能了。”對於破不了案他覺得自己也有無可推卸的責任。

穆門鬆和裴如一是從幼稚園到高中的同學兼摯友。後來門鬆如願以償地考進了夢寐以求的警官學院,裴如一因為是醫學世家要繼承家學的緣故而進了醫學院。他也憑借著天資卓越和家學淵源,不到三十而立便已成績斐然,是中醫界的一朵奇葩,但裴如一卻自願放棄大把發展機會隻甘願在聖東安醫學院裏做個悠閑的教書匠。最近發生的幾樁怪案令警局裏的法醫們束手無措,因此、穆門鬆便將他從學院裏借了出來協助破案。

“這關你什麼事啦?全是那個王八蛋害我的,媽的!”一向老實的穆門鬆狠狠地啐了一口,取出三五香煙遞向裴如一。

“我在上午不吸煙的,你忘啦。”裴如一一衝灌木叢努努嘴,“這次在現場有沒有什麼發現?”

“有就好了!”用手擋著海風打著火機,穆門鬆狠吸幾口後才叼著煙聳肩,“和前兩樁如出一轍,死者是睜著眼睛斷的氣,屍體外部完好無損,沒有內外傷,死者麵帶微笑,現場無第二人活動過的跡象,依舊有成千上萬隻蝴蝶像被子一樣蓋滿死者全身。”這些他都會倒著背了!

裴如一看著好友煩燥地吸著煙又吐出,他將視線自門鬆臉上移開,注視著在晨風中倏忽而逝的青藍色煙霧。不知道那些死者的亡魂是否也像煙一樣會瞬間無蹤。他們甚至連死者究竟是他殺還是自殺都不能斷定!生平頭一回,裴如一感到力不從心。

“真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又是以什麼樣的手段,讓被害人全身血液瞬間凝固,致使人無痛苦暴斃又查不出來。”吸了一夜的煙,嗓子已經又幹又痛了,穆門鬆把還剩半截的煙扔在地上用腳來回踩著,好像是把它當成了罪犯在發泄怒氣,“這一定是謀殺!我能感覺得到。”

“辦案是要真憑實據的。”裴如一的雙手仍舊插在褲兜裏,他眯起眼若有所思,“難道說……世上真的存在著令科學束手無策的神秘力量?”

“你怎麼說這種話?學醫的人不都是唯物主義者,不相信神鬼論嗎!”

“那你能告訴我蝴蝶為什麼要全體聚集在屍體上久久不散嗎?”

一句話令穆門鬆啞口無言。他還想知道呢!裴如一一抽出手攬住好友的肩,同他一起鑽過警示帶走到屍體旁。

穆門鬆的同事立刻遞給裴如一一雙白手套,“死者為一女性。年齡初步斷定為二十四到二十六歲。死亡時間為淩晨三點到四點之間。”

兩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在這六十一個日夜裏,聖東安這座祥和美麗的海濱小城被恐懼給徹底征服了。三個二十幾歲的年輕姑娘相繼離奇而詭異地消失了,她們的死法死狀如出一轍,無論裴如一做多少次屍體解剖,換多少種實驗方法都是徒勞!

這一次的死者是個並不怎麼漂亮的女孩,從她頭發和皮膚的質感上來看,家庭應該不算富裕,但女孩卻穿著一件黑色的、價值不菲的晚禮服和一雙鑲飾有人工水鑽的高跟涼鞋。裴如一細心地找到服裝內側的商標,一看竟是喬治·阿瑪尼的!

“怎麼樣?你有何發現沒?”穆門鬆蹲在裴如一身後問道。

“你看——”裴如一翻出商標,“又是國際名牌!這回是阿瑪尼的,價值最少也要十幾萬美金。”上兩個死者穿的也是國際品牌的晚禮服。

對服裝品牌一竊不通的穆門鬆,不解地盯著裴如一,“難道說你認為是謀財害命?”有哪一個吃飽了飯太閑的犯罪份子搶個錢也要搞的這麼深奧?

裴如一搖搖頭,“你看她新染的紫紅色頭發,發質幹澀不說分叉又多,一看用的就是劣質染發劑而且沒有保養護理。還有她的皮膚,抹了這麼厚的粉仍然掩不住粗大的毛孔,一個穿得起十幾萬美金衣裳的女人是絕對不會在保養上省錢的。”他抬起死者的一隻手,指著她塗有鮮紅豆蔻的手指說:“還有這雙手。指甲塗的並不均勻,兩側還有因幹裂而長出的倒刺,指腹和掌心有老繭。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個姑娘應該是個常常做粗活的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