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球得分!
秋水完全忽略了在場兩個男人哀怨的表情,自顧自地得意起來。
該死!真該死!
龔長天將桌上淩亂的文件全都掀到地上,他知道這絕非成熟男人所為,可他就是克製不住心底翻騰的鬱悶之氣。
剛才把有容送到學校門口,他原以為這樣就可以結束了。不料想秋水偏要拉著他去拜訪兒子的班導,還煞有介事地向老師介紹他——
“這位是有容的爸爸。”
最可氣的就是那隻四眼田雞把“有容的爸爸”和“秋水的丈夫”這兩種身份畫上等號。她不但埋怨他不關心兒子,一直讓秋水承擔管教兒子的重任,還指示他以後減少外麵的應酬,多在家陪陪兒子、陪陪老婆,說什麼錯過了孩子的成長,再想參與進去就難了。
天地良心,在他看來有容根本是憑空落下來的兒子。他沒有參與孩子的成長,也不感到惋惜,反倒是有容的突然出現,令他至今還無法徹底接受。
如果說和秋水組織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再生一個健康、可愛的小孩曾是他的夢想,在那件事發生以後這個夢想已被她親手打碎,再也拚不回去了。
她想帶著有容留在他的家裏,他成全她,大不了那個她想要的家沒有他的身影便好了。
如果說以前忙著工作是為了給她創造一個富足的生活環境,那麼今天他忙著工作卻是為了不回家,不見她。
他苦笑著埋首於電腦前,逼迫自己忘了跟秋水有關的一切。
這一忙就是一天一夜。
累了就蜷縮在沙發上靠一會兒,餓了就讓秘書隨便弄點能填飽肚子的東西。他對生活原本就沒有太高的要求,相對的,他對生命也沒有更多的欲望。
有時候,他真懷疑自己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
沉浸於思緒,他未察覺辦公室的門悄悄打開,那個他逃避許久的身影就站在燈光的陰影裏沉沉地望著他。
他果然躲在辦公室裏。
以前每次她和婆婆有爭執的時候,他都會躲在辦公室裏減少回家的時間。過了這些年,他這個臭毛病絲毫沒有改變啊!
“你是神仙嗎?不用吃東西也用不著睡覺?”
龔長天一怔,徐徐抬起頭仍舊不敢相信眼前所見,“你來幹什麼?”
又是質問的語氣,他們倆非得像對仇人似的對峙著嗎?“既然我這個客人的出現讓身為主人的你無家可歸,那我當然要親自來請你回去嘍!”看出他要用言語反擊,秋水不想聽到更多令她傷心的話,索性用食物堵住他的嘴,“要跟我吵架也等吃飽了再說。”
鮑魚粥就放在他麵前,香氣撲鼻,令人食指大動,就這麼放著實在太可惜了。更何況她打開粥,將勺子遞到他手邊。
不吃就顯得太矯情了!
一勺勺將粥往嘴巴裏送,他吃得很專注——這樣起碼不用對著她。
他吃東西還是跟從前一樣,總是沾在嘴角上。不知道進食的姿態是不是也有遺傳,有容跟他一模一樣,為了糾正兒子的進餐姿勢,她可沒少花工夫,不過一切都是徒勞。
天生的,沒辦法。
將麵紙遞給他,近距離的對視讓秋水發現他的兩鬢有一根白發。折騰了這些年,他們都逃不過時間的殘酷。
“你躲夠了嗎?可以回家了吧!”
“我很忙。”他死也不會承認自己是為了躲這個女人,才不敢回家。
談戀愛的時候就知道他的個性很別扭,明明喜歡她,卻不肯先表白。隻好由她主動出擊,求婚更好笑,人家都說“請你嫁給我吧”?選他愣愣地丟給她一句“我願意娶你,你怎麼說”?芽
認識到現在差不多有十年光景,她怎會不懂他?
“承認你還愛著我,有這麼難嗎?”
龔長天心頭一緊,迅速換上一對怒目瞪著她,“是不是追求你的男人太多,讓你誤以為凡是男人都會圍著你轉?很抱歉,我不是那些膚淺的男人,我選擇女人不會看她的長相、身材,重要的是她的心。”
他要罵她心腸壞也用不著這麼拐彎抹角吧!秋水不以為然地笑笑,忍不住糗他,“可你當年還不是迷上我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
“這是我這輩子犯下的最大的錯誤。”
她非得提當年的事嗎?
他非得把她想得那麼不堪嗎?
長歎一聲,她的頭又開始昏了,“再怎麼說我們也曾經是夫妻,還有一個流著我倆血脈的兒子,你有必要提起那段婚姻就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嗎?”
她做了什麼,讓他對此恨之入骨,還需要他來提醒嗎?
真是個寡廉少恥的女人?選
“秋水,不要再做那些無聊的事了。我們之間是不可能回到過去的,你知道,不是嗎?”
“我從未想過要回到過去。”回不去的不隻是他而已,她低垂的眼神甚至容不下自己的陰影,“我的時間不多了,我隻是想在這僅剩的日子裏能跟你好好相處,給有容留下一段家庭美滿的記憶,這要求很過分嗎?”
在秋水受傷的眼神裏,他覺得自己好殘忍。
“你……別逼我!”
龔長天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背對著她,看著她的眼睛,他無法說出真心話,“我不想傷害你,可每每和你在一起,氣氛稍微好一點,我就會覺得這是對我母親的背叛。我會不由自主地說出一些傷你的話,甚至做出一些傷害你的事情。我們現在這種情況怎麼可能給有容留下什麼美好的記憶,隻會在他幼小的心靈留下更多傷痕。你到現在還看不出來嗎?”
有容越來越沉鬱的表情,她這個當媽的怎麼會看不出來,“是我自私吧!拿有容當借口妄想得到一些不屬於自己的幸福。也許我真的是太可恥……”
她話未落音,龔長天聽到重物落地的響聲。他禁不住回首望去,頓時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
她癱軟在地上,半張著眼動也不動,像是……像是死掉一般。
“你怎麼了?”他慌忙跪倒在地,將她抱在懷裏。她的身體好冷,冷得讓他心寒,“秋水,你能聽見我說話嗎?快點回答我啊!”
“送……我……回……家……”
他到底還是關心她的,用最後的力氣牽起嘴角,秋水忽然覺得能這樣死在他的懷裏,也是一種幸福吧!
他是豬嗎?她要回家他就當真送她回來,她現在這種狀況分明應該送醫院急救才對啊!
龔長天一邊責怪自己一邊從床頭翻出她常吃的藥喂到她口中。一杯溫水加上五顏六色的藥丸下肚,她的臉色慢慢轉好,隻是身體還無法動彈。
“感覺好一點了沒有?”這樣冷的天,他竟汗流浹背。剛剛那一瞬,他真的有種錯覺,她會就這樣睡在他懷裏,再也醒不過來。
他不要她死,這是誠實的感覺。就算再怎麼怨她恨她,他都不要她死——他騙不了別人,更騙不了自己。
“我還是送你去醫院吧!不管什麼病,都要住院治療。”
身體不能動,她的眼睛還是可以表示拒絕,“腦癌晚期,已經沒有去治療的必要了。這些藥也隻是控製癌細胞的擴散速度,我知道自己的命差不多快到盡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