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不是夫(於佳)
楔子
“媽,為什麼要把我的書、玩具全都裝進箱子裏?”有容仰望著秋水,懵懂地猜測著,“我們要搬家嗎?”
秋水用心收點著家裏的雜七雜八,總覺得東西太多了,該丟掉一些,可撿起這個放下那個,每一個都是有容成長的記憶,她舍不得丟掉。模糊地應了一聲,她也不知道這次算不算搬家,還不知道房東會不會接納他們呢!
媽媽沉默的樣子有容常見,這落寞的表情卻讓他年幼的心早早成熟起來,“媽媽,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這房子早已住在他幼小的記憶裏,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搬家呢?
該來的躲也躲不掉,有些事她該告訴兒子了,再不說……怕永遠沒有機會。
“有容,你……你想不想去見見爸爸?”
從他懂事開始,每次他問起爸爸,媽媽總說在他來到這個世界上之前,媽媽做了一件無法彌補的錯事,爸爸沒辦法原諒她,去了這個世界的某處,他們沒辦法和爸爸住在一起,這一切全是媽媽的錯。
有容小小的年紀,實在不明白什麼樣的錯誤是不可彌補的。總覺得,不管他做錯什麼,媽媽頂多氣得一整天不理他,可最終都會原諒他的過錯,包容他的缺點。
為什麼爸爸不能原諒媽媽呢?是不是爸爸太小氣了?
他不敢問,因為媽媽總是抿緊唇角很痛苦的樣子。
漸漸的,“爸爸”這個詞在他的腦海裏變成早已失去新鮮感的玩具,他都懶得瞧一眼。
媽媽怎麼忽然提起他呢?
“媽,你想帶我去見爸爸嗎?”再瞧地上收拾好的行李,有容敏感地覺得不隻是見一麵那麼簡單吧!“我們是不是要搬去跟爸爸一起住?”
不完全正確,也差不多吧!“呃……你不想跟爸爸住在一起嗎?”
在有容的印象裏,他和媽媽,他們兩個人就是一個完整的家,現在多出一個陌生的爸爸,有點難辦喲!他撓著頭,很苦惱地問道:“媽,你也跟我一起住在爸爸家嗎?”
“嗯。”她會陪著他在長天那裏住上一段日子,也許三個月,也許一個月,也許連一周的陪伴都隻是奢望。現在還不能告訴他實情,到了“那個”時候,他自然就知道了吧!
行李一件件收拾好了,也該是向這個家,向他們母子倆相依為命的生活告別。在把他交給長天之前,他還隻是她一個人的孩子。
雙膝及地,她抱緊八年來她和長天唯一的聯係。
“有容,你是男人吧?”
他對著母親重重地點了點頭——我當然是男人,我是一個可以保護媽媽的男人。
“男人是不是應該守承諾?”
“嗯!”媽媽說,男人就應該一言九鼎。
“那……答應媽媽一件事好嗎?”秋水的指間觸摸著他的五官,他的眼睛、臉型酷似長天,鼻子、嘴唇卻像極了她。
這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融合了她和長天的容貌,除了他——他們的兒子。
“不管未來發生什麼事,不管爸爸怎麼對待媽媽,你要愛爸爸,要把媽媽那份也帶上,替媽媽愛爸爸——媽媽拜托你了!”
從秋水吟著淚的眼眶裏,有容看不懂女人的心,他隻是直覺地點了點頭,像個男人一樣接下了媽媽的托付。
“來了!來了!”
聽到門鈴聲,龔長天滿臉堆起笑,這個時候上門的人一定是羅婭娜了。他疾步走到門口,拉開門不禁埋怨起來:“你又忘了帶鑰匙,對不對?你下次要是再忘帶鑰匙,我一定把它收回……”
半開的門迎接那張久違的麵孔,龔長天的手連同呼吸定格在這一秒鍾。對峙著她安靜的視線,他忘了所有的一切。
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我承受不起。
用力推開門,秋水不請自進。大步踏進客廳,用不著他招呼,她對這裏的空間布局再熟悉不過。
這兒也曾是她的家啊!
“進來吧,有容!”
不僅她來了,還帶了個小的來。龔長天眼睜睜看著小男生拖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往裏衝,卻連阻止的話都來不及說。
場麵有點失控,多年後再見到她的心情更是無法掌控地狂躁著。
他本以為今生他們不會再見,從他將離婚協議書交給律師的那一瞬間他就這麼認定了。
顯然,老天不理會他的個人主張。
她來了,再次走進他的領域。
沒有了昔日瘋狂的迷戀做牽絆,這一回他有足夠的理由說拒絕。
“你來這裏幹什麼?”
他冷硬的態度在秋水意料之中,可心痛的感覺卻在她意料之外。扯出無所謂的笑容,沒什麼比她現在自身的狀況更糟糕了。
隻是,她不想讓他在有容麵前留下“傷害媽媽”的壞印象。
指指樓梯方向,她吩咐有容把行李拿上去:“乖!你先去把東西放到左手邊第二個房間。”若這屋內未重新布置,那間房本該是他們給孩子留的臥室。
龔長天不喜歡自己的家被其他人隨意調配,擋在小男生麵前,他急欲阻攔,“你給我站住!”
孩子倏地站住,緊張地看看他,再看看秋水,最終選擇低下頭不知所措地盯著地板,他這副表情好像被龔長天欺負了一般。
討厭心裏萌發的罪惡感,更不想跟秋水之間的交鋒被第三者見證,他到底隻是個孩子,罪不及身,還是讓這孩子暫時在樓上待著吧!龔長天自認這樣對大家都好。
“你先上去!”
小家夥拖著沉重的行李費力地向上前進,臨了丟下一顆炸彈,“你跟媽媽好好談,不要吵架。”
這孩子是秋水的兒子?
看他差不多六七歲或者七八歲的樣子……
一個很不好的念頭鑽入龔長天腦海裏,“你今天來不會是想跟我說,這小子是我兒子吧?”
她無所謂地聳聳肩,“既然你已經看出來了,我也不用多做解釋。”
什麼看出來了?看出來什麼了?哪有那麼邪門,她隨便領個小孩上門就栽在他頭上?龔長天可不會輕易認賬,“秋水,別再玩這些小把戲了,沒用的!”
我已不是當年的我,我不會再輕易相信你的偽裝——冷冷地瞪著她,他要她主動打退堂鼓。
他失算了!
將有容的出生資料、血型證明通通放到他麵前,秋水以就事論事的口吻判他死刑,“我們是三月份分開的,有容同年九月出生的。我是A型血,有容是B型血,如果我沒記錯,你也是B型。要是有需要,你可以帶他去驗DNA。”
掃過一份份資料,再憶起那小子與之神似的臉龐,龔長天逐漸失去否定能力,若就要他這樣承認,未免……
“你為什麼到現在才告訴我?”
從她知道自己懷孕到現在足足七整年,沒道理早不說晚不說偏偏現在跑來讓孩子認祖歸宗,她有什麼目的?
七年不見,他的改變讓她感到陌生。以前的他從不會用這種懷疑的眼神看著她,現在的他多了份冷淡、多了份防備、多了份置疑、多了份陌生。
多了如此許多的龔長天已不是她熟悉的枕邊男人。
“離婚的時候,我隻見到你的律師,給你打電話你又不聽,你壓根沒給我機會跟你說‘我懷孕了’。後來有容出生,我一個女人又要忙著照顧他,又要賺錢養家,實在沒精力跟你理清這件事。再後來……再後來我已經習慣一個人帶著有容生活,懶得跟你報備。”
聽起來他在他們娘倆的生活裏根本是可有可無的角色,既然如此,她今天出現在這裏又是什麼意思?
“既然要隱瞞何不一直瞞下去?”
他的口氣顯然不想接受有容這個兒子——又在秋水的意料之中,卻又是一陣意料之外的心疼。
這一次卻是為了有容。
得不到父親真心疼愛,又失去了她這個媽,有容的未來……堪憂啊!
沒有時間為尚未到來的狀況傷感,她要盡最大力量安排好後事,“不管你恨我恨到何種地步,有容到底是你的兒子,我希望以後你能照顧他。”
聽她口氣好像不想再管那個孩子似的,那當初又何必生下來呢?不會是為了抓住一個繼續左右他的棋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