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第五次抓到他了………
作為一名當城管十年有餘的我不得不又一次無奈走進殘疾人聯合會去釋放他。
透著白光的關押室裏連個蒼蠅都沒有,隻有老漢一個人坐在靠牆的角落裏睡著。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多大年紀,甚至連他自己都不清楚他的真實年齡,加上他身份無關緊要,所以許多人都喊他老樊,隊裏隻有我一個人叫他樊爺,因為這些年他確實不容易,再說嘴上積點德也沒什麼不好的。
我碎步走到了鐵欄前,看著他睡的很香也就沒有打擾的意思,但是那憨憨跟牛一樣的睡姿卻不經意間吸引起我的注意。加上哥們我平常就喜歡舞文弄墨什麼的,於是掏起來隨身帶的沒怎麼用過的鋼筆在紙上悄悄把這一切記錄下來~
他就趴在牆角邊睡著,用瘦弱的胳膊肘抵住那比旁人大一號的頭,兩隻腿也隨意的耷拉著,全身保持著羅丹《思想者》般的姿態睡著。你可以看到悠悠的歲月在他的額頭上一股腦兒全部顯現出來,一道道抬頭紋像是千溝萬壑,又像是曾經跨過的溝和河,一副不服從老天肆意安排的樣子。那暗黃的灰土臉龐上長著一顆一顆的痦子,在胡子的側邊尤為明顯,早已塌陷的鼻子呼著大口大口的氧氣,總覺得再不吸就要死去了,就要到另一個世界了。
其實我知道他有病,在隊裏關於他的資料本上光病曆就有厚厚的三頁:冠心病、心肌梗塞、腰椎間盤突出、肺癌、胃出血、還有下身部分癱瘓,總之老年人該有的病他都有,沒有的病也基本都有,樊爺已經沒有幾年的活頭了~
“我說建偉你小子好了沒,老子他娘的保持這個姿勢都快累死了!”老樊冷不丁地來了這麼一聲,看來他早就知道我來接他出去了。
我放下筆,拿著紙遞給他說道:“樊爺!您看看我給你寫的描述好不好,剛才趁你睡著的時候寫的呢?”
老樊不情願的睜開一隻眼睛看看又立馬扔在了一邊,嘟嘟喃喃地歎道:“竟他媽扯淡!老子什麼時候娘們過,別動不動給老子上套,你小子從我認識以來就好寫些亂七八糟的,這也沒見你有個什麼出息呀!幹脆你給我當兒子,爹爹我給你找人上那個…那個什麼清華大學!好好學習一下再回來得瑟!”
他又在說胡話了,我心裏這樣想著。最近他的腦子不知道在思考什麼,總喜歡說一些****反國家的話,什麼毛主席把老子給害了,還有這個國家窮的窮,富的富,有錢人家翻白肚,沒錢人家茅坑住的鬼話。我一開始都毫不在意,還以為這可能是他病發的前兆吧!但又感覺這次好像有點不一樣,像是無力的蚊子在釘最後一口血的激動。
在我思來想去的時候,他竟然已經打開鋼管編織的大門,站在我的麵前說話了:“沒意思沒意思!這鎖都被我摸得透透的了,還沒碰幾下就開了。不過這次又辛苦你了建偉!你小子還真挺夠意思的,天天給我這個老頭子掂雞蛋吃,算起來我也是半個身子埋在土裏的人了,就想問你一句心裏話,為啥其他那些兔崽子都老樊老樊的叫我,你小子卻叫我樊爺呢?”
他把右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那是一雙長滿老繭和紋路的鷹爪,仿佛我要是不說實話就要一使勁把我的脖子擰斷似的,盡管他已經沒有多少氣力可言了。
“樊爺,你講這就客氣了,我就覺得您是個了不起的人,起碼比他們都了不起!”我說的是實話,絕對沒有摻半點瞎話,想必他也看出來了。在我所知的人裏麵,他的眼睛是最雪亮的一雙,盡管他有些近視,但是絲毫沒有影響。
“哈哈哈哈!!!咳咳咳!!!”他想大聲笑出來,但是又被猛烈地咳嗽打斷。“好!今天下午上我家坐坐,咱倆痛痛快快喝幾杯!老子家裏還有一瓶85年的茅台呢,從那時候藏起來就沒喝過,再不喝我想這輩子就沒機會了,還好今天終於可以開封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