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自夢中醒來,恍如隔世。為什麼沒有死,為什麼還有痛苦的感覺?是裴硯救了她嗎?既然已經沒有了希望,又何苦來救她。
房間裏似乎還有別人,有人輕輕走動,有人輕輕交談。
“那個大少爺太可怕了,他簡直沒有人性,怎麼說老太太都是他的長輩呀,他怎麼可以這樣……”
“小聲點,要是叫大少爺給聽見了,我們還有命嗎?”
“韞紫小姐太可憐了,那個孩子該有兩個月了,真是可憐,一下子就沒有了。大少爺也真狠得下心來,為了報仇,連自己的骨肉也不顧了。”
孩子?兩個月?裴硯的孩子。實在是難以相信,她居然也會有自己的孩子。長久以來,她一直以為自己是不可能有身孕的,因為她是妖的孩子,因為她的血液中隻有一半的人性,因為很早以前,她的一生注定遭受詛咒。可是,現在她居然也有了身孕。
很好的結局,不是嗎?裴硯給了她所有關於女人可以擁有的幻想,愛情的權力,生兒育女的權力,雖然這些夢想最終仍然難逃破滅的結果,但確實是夠了,這一生已經足夠了。該有的已經有了,不該有的,也不期望什麼了。
身體真的已經撐到極限了。
她微微欠欠身,但依舊被伺候在一旁的丫頭發現了。
“小姐,你醒了?”
韞紫睜開眼,眼眸中露出琉璃般的光彩,深深的紫色,異於往常的,奇幻的。兩個小丫頭看得幾乎目瞪口呆。
“我睡了多久?”
“都三天了。”
三天嗎?可是她為什麼覺得自己似乎已經睡了有一個世紀之久?
“裴玨呢?”
“二少爺病了?”
“病了?”她淡淡地反問。
“這些日子,二少爺為了處理老夫人的喪事,所以才病倒了。”
“老夫人死了?”而她卻活著,這是為什麼?“裴硯沒有拿出解藥嗎?”
兩個丫頭同時搖頭,“拿了,可奇怪的是,老夫人服了解藥之後,並沒有多大效果。”
佩兒略想了想,才又神秘兮兮地說:“我聽別的丫頭說,老夫人並沒有真的服藥,她隻是假裝喝下藥騙二少爺罷了。”
“老夫人也真是,好死不如賴活著,何苦要尋死呢?”
裴老夫人曾經對她說過,當初真不應該這樣,藍蕊、裴硯都該有一個好的結局。她說,她真的是虧欠了他們許多,她說,總有一天她要把這些全部還清。現在,是終於還清了吧。為什麼,隻有用身體用生命才可以為一切劃上句號。
輕輕歎口氣,她閉上了眼睛,不再詢問什麼。
“你們出去吧,我想休息了。”
佩兒有點吃驚地看著她,她不知道為什麼韞紫的表現是那麼冷淡,不關心老夫人也就算了,可就連她的夫婿她也是無所謂的。她正要開口說什麼,可旁邊的丫頭卻示意她不要說了。
“佩兒,我們走吧。”
耳畔傳來走動的聲音,關門的聲音。很快,一切都安靜下來了。
再次昏昏沉沉地,睡去了,總希望這一次能夠,再不醒來。
隨著時間一天天地過去,手臂上的黑色是一天天地蔓延開去,沒有疼痛的感覺,但他知道最後的時限確實快要到了。雖然有著牽掛,有著依戀,但是也有了死的覺悟。
韞紫就躺在身側,那麼近的距離,抬手間就可以撫摸到她蒼白的臉頰。總一直堅持地以為可以無情無欲,可是,就在最後一刻,在韞紫倒在他懷中生死未卜的那一刻起,他已經明白了所謂的愛究竟是什麼。他們之間,一向沒有承諾,沒有未來,有的隻是相遇時互屬的感覺,但是這已經足夠了。“韞紫,在陽光下,是不是真的很好?”裴玨說在陽光下的感覺很好,而韞紫也說過同樣的話,那麼大約是真的吧。
睡夢中,韞紫輕輕顰眉。
“真希望可以和你一起,在陽光下並肩而立,隻可惜沒機會了。不過沒關係,我說過,我們擁有共通的靈魂,你擁有了陽光,也就等於我也擁有了。”終於想通了,他要放她自由,韞紫,他的小女孩,從此以後,相信不會再有陰影,“韞紫,我走了,我相信裴玨一定可以給你幸福。我走了,我走了……”
走了,走了,不再回頭。
如果可以,多希望一切可以從頭來過。相遇時,他會誇耀她有一雙美麗的眼睛。相遇時,他會告訴她,他愛上她了,這輩子不願再分離。
淚水肆意流淌。的視線中,他看見太陽落下時的輝煌。他扶著門框,笑了,再也無所牽掛。床上的韞紫,不知何時也睜開了眼,雙眼含淚,唇邊卻帶著笑。
“硯,我們不要再分別了。不管是今生還是來世,不管是人間還是黃泉,都不要分別了。”
一封決鬥書,浸透了數十年的仇怨。一場決鬥,將把一切恩怨勾銷。生死同行吧。
雖然這場決鬥一直被秘密地準備著,但不知是哪個好事之徒把此事傳了出去,並且說比武之人就是在這數年間犯下無數條人命的那個神秘人。所以,在決鬥那天,人群幾乎把決鬥之地——千雪峰的整個山頭占滿。
被害人的家屬,一些名動武林的江湖人物,全都齊聚一堂。
“裴大俠,雖說今日之比武是你們父子的私事,我們都不便插手。可是……”一位年逾五旬的老道為難地開口。
“你們不用為難,比武過後,我自然會給你們一個交代。”裴硯冷笑著打斷了他的話。
“梅道友,各位大俠,請各位看在我的麵子上……”
“裴清,我不用你為我求饒,是我做的,我總會承認的,是我欠的,我也會還,哪怕是以鮮血相償。”
眾人見此事也不可太過僵持,便暫且都退到一邊,不再說話。
“裴清,我們開始吧。”裴硯一身黑衣,卓然而立,仿佛在他的眼中沒有天下眾人。
“謝謝!”感謝他終於放過了裴家其餘的人,感謝他終於可以結束他漫長而沒有邊際的等待。
裴硯不說話,他隻是冷笑。冷笑過後,長劍便已出鞘,招招都刺向裴清的要穴。
裴清不還手,他隻是被動地任劍在胸前劃過,劃出一道道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