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不可強求,所以就該放棄?有些事無能為力,所以也該放棄?
太陽突然就突破雲層,露出了燦爛的光芒。十一月,也終於有了太陽了。
韞紫推開房門,環顧四周。秋天的風,秋天的落葉,秋天的殘花。這裏也是南方,除了這裏看不見長江,其餘的景致應該和紆芯所見到的一樣吧。
也許真該像她說的那樣,放棄所有的,然後自己也就不會再如此自苦了。
隻是放棄好難,好難。不請自來的淚水再次濡濕了雙眼。陽光中,她看見裴玨踏著光芒一路向她走來。停在她麵前,久久卻不言語。
韞紫垂下眉睫,說:“裴玨,有些事,既然明知沒有結果,是不是就該放棄?”
不可能的,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會有好的結局。這些,其實早有預感,隻是一直不敢承認罷了。
“裴玨,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淚水終於沒有滾落成珠,它在眼眶中漸漸凝結。
“韞紫。”裴玨始終是不放心的。
“沒事了,我都已經想通了,完全完全。現在,再也沒有什麼可以讓我難過了。”韞紫扯出笑容,有一點點僵硬,但總算是笑了,“裴玨,你總勸我去爭去努力,可是……”
“韞紫,對……”
“沒關係了,都過去了,我不怨你。”韞紫及時打斷了他的道歉。
沒事了,真的沒事了。
“我回房了。”
雖然沒有看見她現在的樣子,但是依舊可以感到她內心正在淌血的靈魂。她,他,還有大哥,一切該有一個怎樣的結局呢?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宿命論者,但這一刻他卻不得不乞求命運可以給韞紫一個完美的結局。
韞紫。他的臉上再次出現了那種義無返顧的堅決。
“祖母,我要娶她。”
“誰?”裴老太太故意裝做不解的表情。
“韞紫。”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這樣的結果,其實她早已經料到了。裴硯那個孩子從小吃了太多的苦,要他放棄複仇談何容易。也許,就像他所說的,一切都該用鮮血相償。這是宿命。
“祖母,我知道,無論從哪個角度,我都不能這麼做。可是,當初是因為我的一念之差,才造成今日之困境。我不能不管韞紫,她是無辜的,她不該成為大哥複仇的工具。我要娶她,我要使她快樂起來。即使是被天下人嘲笑,也再所不惜。”
“她本來不就是你的妻子嗎?”
“祖母。”他驚喜地叫道。
“孩子,帶她走吧,離開裴硯,離開裴家,離開這場腥風血雨。我有預感,風暴即將來了。”老太太疲憊地說著。
鮮血相償嗎?無所謂的,反正自己已是個即將入土的人了。但是,裴玨,他不能死,不能。
“玨兒,聽祖母的話,離開這裏,不要再管這裏的事了。”
夜一向是她所害怕的,從小就是如此,所以才會養成不敢熟睡的習性。
小時候,恐懼來自於童年可怕的記憶。那時,幾乎每一個晚上,族人帶血的雙手都會在夢中掐緊她的喉嚨,無法呼吸。驚醒後,就環抱著自己冰涼的軀體,驚恐萬狀地大口喘著氣。很奇怪,自己的身體似乎從來就是沒有溫度的,也許就像她的族人說的那樣,妖的孩子,血是冷的。
在喘氣時,她總會感到一道冷凝的注視。於是,她會抬頭,不期然地,她看見了另一雙沒有溫度的眼睛。那是屬於裴硯的,裴硯永遠不會對她溫存相待,即使那時她隻是一個急需庇護的孩子。裴硯,永遠隻是冷然地站在一邊,任她驚恐,任她害怕。裴硯,他不是妖的孩子,但他的靈魂已經被魔所吞噬,所以他也是沒有溫度的。
然後,時間漸漸過去。她終於學會了用法力控製夢源,也終於可以安靜地睡著了。隻是,依舊無法睡得太熟。因為裴硯,因為他也有一雙被噩夢纏繞的眼睛,痛苦的眼睛。
習慣於在深夜守著他,習慣於為他驅散恐懼。這種習慣,固執地,堅持地,始終沒有再變過。
又一次悠悠然在夜半醒來,無法再次入眠。她苦笑著,卻也無可奈何。來自於體內這種最原始的關切並不是她的法力所能控製的。
月光流瀉。
她端坐在床中央,還是像童年那樣,在自己最痛苦最迷茫的時候,雙手環抱住自己,想要以此來尋求一點溫暖。
很難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雖然已經打定了主意,但心中到底是放不下的。很無力的,很虛弱的。裴硯畢竟還是要遠離她了,即使他們有共通的靈魂。
她很安靜,目光有一點呆滯。
很可惜這份平靜並沒有持續太久,突如其來襲上心頭的震動,讓她情不自禁地抬頭。在窗外,她看見了一抹熟悉的影子。
她下床,僅披了一件單衣,就向他在的方向走了過去。沒有開門,沒有開窗,隻是靠在窗欞上,疲憊地靠著。
“醒了。”男人的聲音有一點沙啞,但似乎心情不錯,至少表麵上是如此。
韞紫僅是輕輕地應了一聲,算是回答。
“不開門嗎?我們似乎有好些時日沒見麵了。”以為自己可以做到全然的冷酷而無情,但思念來時,居然這般猛烈。這是韞紫,不是任何一個女孩子,他無法做到對她全然不顧以及舍棄。
韞紫在片刻猶豫之後,還是依順地開了門。很想見他,這是她心中惟一的念頭。
進來後,頓覺滿室皆是藥香。
“裴哥哥。”一開口,隻覺得這三個字咬在嘴裏盡是苦澀。
“好久沒聽到你這麼叫我了。”終於,不得不承認自己一直是放不下這個小女孩的,在此刻,在遙遠的過去,在初見麵時的注視,早已決定了彼此的糾纏。好可笑,他竟然也會被這種愚蠢的感情所束縛。不,他不要這樣的感情。他有點不甘心,自己努力了許多年的目的竟然因為她的一句話而隱隱動搖。
也許是他難得的平和牽動了她所有的期望,她想再為自己做一番努力。
“裴哥哥,放棄吧,放棄吧。我們走,離開這裏,我們回清雅居去。”
裴硯決然地搖頭,麵容上的平和再次被隱藏。
“為什麼?”
裴硯並不回答。
“為什麼?”
“你應該知道理由的,十二月是我大婚的日子,我這個新郎怎麼能帶著另一個女人跑了。”
“既然要大婚,可為什麼要跟另一個女人……”韞紫說不下去了。
“你是說英兒吧,這有什麼關係,反正是玩玩嘛。”
“你不是在玩,你隻是在報複。因為我跟英兒,都是你弟弟的人,所以你才會……”
猛然間,裴硯用冰冷的雙唇堵住了她的話。很長久地,他才放開了她。
“韞紫,你說的都很對,隻是有一件事說錯了,你不是他的,從來就不是,你是我的。”這種感覺很奇怪,雖然他不要韞紫,但一想到要讓另一個人來占有她,他卻又是不甘心的。
“不再是了。”她靠在他的胸前,低低地喃語著。
“你說什麼?”
“沒有什麼,”她微笑著,很放鬆的、甜甜的微笑是飄渺不定的,是捉摸不透的。燕紆芯是對的,有些事是不可強求的,所以就該放棄。沒有了愛情,人一樣可以活得很好。
這樣不可捉摸的笑讓裴硯第一次有了恐慌的感覺。他不要她這樣,他一把攫住了她,壓迫性地看她。“韞紫,你說這一切多有趣,英兒還有你,一個是他的侍妾,一個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但卻都被我所占有……還有那個什麼張小姐,你說如果我在新婚之夜休了她,會發生什麼情況呢?”
韞紫沒有聽到,她似乎已經封閉了自己的思維。她隻是知道他在喋喋不休地說著話,至於說什麼,已不是她要關心的了。
突然,她說:“我要走了。”
“走?去哪裏?回清雅居嗎?”
“不,去天涯海角,去一個沒有你的地方。”
“去一個沒有我的地方?”他壓製著體內翻騰的怒氣。
“是的。”
“我不允許。”
韞紫隻是笑,也不反駁。
“我說了,我不允許。對於每一個還有用的棋子,我是都不會放手的。韞紫,你不要妄想了,這一生,這一世,我都不會放你走的。”他言不由衷地說。
身體很痛,心也是。身體上的痛是因為已經撐到了極限,而心上的痛苦則是因為韞紫空白的眸子。
吻住她,不顧一切,任憑山崩地裂。
韞紫,你不能離開我。
韞紫被動地承受著一切,沒有感情,世界已然毀滅。
裴硯,我們到底是無法走到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