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夥是獨孤求敗。”莫扉君如是說。
獨孤求敗……哦不,向語哲曾經對蕭念痛心疾首過。蕭念的腦袋很好用,這是公認的;蕭念吊兒鋃鐺,這也是公認的。所以向語哲對蕭念吊兒鋃鐺的在班級前5——2名上上下下的成績很看不順眼。
明明隻要再努力一下就能成為自己的競爭對手,向語哲幾乎要把《傷仲永》那篇課文舉到蕭念眼前去。
“……仲永之通悟,受之天也。其受之天也,賢於材人遠矣。卒之為眾人,則其受於人者不至也。彼其受之天也,如此其賢也,不受之人,且為眾人;今夫不受之天,固眾人,又不受之人,得為眾人而已耶?”
向語哲擔心蕭同學再這麼吊兒鋃鐺下去,就白糟蹋了她難得的過人天分,若不趁著年輕向上好學,則必將“泯然眾人矣”。
子曾經曰過: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年華如流水般過去,不停留,也不回頭,唯有加緊步伐,趕在時間的前頭,這短短的幾十年生命才存活的有價值。
向語哲的人生理念很正確,為同學的不上進而憂心也很讓人稱道,但可惜的是這些想法和心情,另一個當事人完全不知道,於是痛心疾首的繼續痛心疾首,吊兒鋃鐺接著吊兒鋃鐺。
向語哲為自己這份說不出口的感情輾轉苦悶不已。所幸上帝是仁慈的,關上一道門的同時,必定會再開一扇窗。偶然的有一天,向語哲在一個想都想不到的地方見到了蕭念。
S城有一處強化輔導機構,老師們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招收的學生必須經過測試篩選,一個輔導班隻有三名學生,由各位精英老師展開針對性的課程指導。
能夠進輔導班,就等於是拿到了將來進名牌大學的通行證,就提前從將來奔赴高考的千軍萬馬中提前突圍出來,先拔頭躊。
當然這通行證的費用也是頂級的。
向語哲從初中開始就在這裏接受強化輔導,一直沒遇過認識的學生——根本他也沒認識幾個學生,在這一點上和他心儀的蕭小九有異曲同工之妙。那天他結束了課時剛從教室出來,就看見電梯口猛衝出來一個人,著急忙慌的往裏跑:“糟糕遲到這麼久了會被老師罵死……”直衝到他的教室旁邊第三間教室裏去了。
向語哲目送著那個女生從他麵前經過旁若無人的直奔教室門,心情簡直可以用澎湃來形容,臉上綻出笑放出光來,哼著歌,踏著小狐步離開了。
真好,在輔導班老師們斯巴達式的嚴格督促下,蕭念的吊兒鋃鐺就該無用武之地了。
可回到學校之後才發現,蕭念的成績依舊是要讓人吐血的平庸。
“你什麼時候能認真的考一次,把那獨孤求敗挑下馬來啊?”莫扉君問考完了就攤在課桌上裝屍體的蕭念。
“我拒絕,麻煩死了……考一次我就元氣大傷啊啊,痛恨這萬惡的考試製度……”
蕭念的吊兒鋃鐺,是公認的。
於是向語哲又痛心疾首了。
學校這個時候開始流傳一條全新內容的小道消息。先察覺到的是耳目眾多的學生會長,她聽完了最詳細的版本之後直接去問了蕭念:“聽說了嗎,現在有人在傳林沫的事。”
據說是有人親眼看見林沫和一個30歲左右開銀色BMW 760Li的男子一起在某私人會所吃飯,燭光晚餐,場麵親昵。有熟悉林沫家庭狀況的人指證他家三代單傳,叔兄這類親人是沒有的。
“就算是親人,在一起吃什麼燭光晚餐啊?”莫扉君把聽來的說辭完整的轉述給蕭念,然後清晰的看見死黨的臉色變了,猛地站起來咬住下唇躊躇了一會,扭頭衝出了教室。
蕭念衝到樓上,高三一班門口,招了招手把林沫叫出來,斂眉垂首:“學長,你和我說的那件事……我會考慮看看……我們……放學後……一起回家吧。”完了衝還沒反應過來的林沫眨眨眼,一臉嬌羞的轉身下樓去了。
林沫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並且覺得蕭小九剛才的表現實在很讓人抽筋,周圍卻一片嘩然了,幾個男生撲過來勾著他的脖子一頓蹂躪,“你小子真行啊,居然搞定了那個蕭念!你小子用了什麼法子……”“老實交代,不然弟兄們饒不了你。”“虧我們還以為你是Homo……”
那位心直口快的老兄剛說了一半就被別人捅了一下沒說下去,林沫卻立刻就全明白了,不由的微笑起來,把頭埋到臂彎裏,忍不住有淚意就要翻湧出來。
就算把自己的神經鍛煉的鋼筋紐繩般粗壯,可各種無意有意乃至惡意的傷害依舊飼機而動,無孔不入,讓人被迫麻木,一遍遍的磨礪自己的承受能力,漸漸的放任了性格中的戒備和虛偽。
幸運的是有人心甘情願的陪著他一起虛偽,雖然方式不見得有多好,成效也未必能如人願,可那種溫暖的感覺迎麵包容而來,讓本已逐漸硬化的心腸和神經末梢一瞬間柔軟起來。
小九,小九,這個時候,真想抱抱你。
小九回到家把自己鎖在房間裏,趁著馬大姐在準備晚飯而爺爺和大叔都還沒回家,爬進衣櫥扯條毯子蒙頭包好,枕著膝蓋,無聲而洶湧的哭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原因太多,而她的宣泄口隻有這一個。
每每情緒垃圾積累到一定程度的時候,都要這樣狠狠的哭一場,直哭到心髒抽搐太陽穴生疼,自己抱緊自己,卻沒辦法向別人撒嬌。
一直都是如此。
董旭剛從美國回來的時候,蕭念9歲,是個自閉症表現非常嚴重的孩子,不願與人交流,抗拒人群,有嚴重的挑食行為,和自虐自傷傾向。
董旭麵對這樣的一個孩子亂了陣腳,終於忍無可忍,把又一次縮在了床底下的那孩子,下狠勁硬拖了出來。小孩嚇壞了,又踢又打尖叫抗議,董旭硬著心腸不放手,被失控了的小孩一口咬在左肩上。
仿佛領地遭受侵犯,絕望中的野貓。
蕭念還能清晰的回憶起那時候的滿嘴鹹腥,和自家大叔痛的一哆嗦卻還是把她強硬而溫柔的抱在懷裏:“別怕,別怕,沒事了……”
炸了毛的野貓仔鬆開嘴,趴在大叔胸口嚎啕大哭。
那是蕭念和董旭之間的第一個擁抱。
隻是長到現在這個身高,鑽床底有點困難,於是轉移到衣櫥。看在大叔帶著自己到處去看心理醫生的勞心勞力上,蕭念學會了控製自己,至少表麵上開朗了許多。況且身邊多了個莫扉君,蕭念一想到門神同學的笑容就滿心溫暖。
可終究是不滿足的,蕭念懷念那天那個帶著血腥味的擁抱。而心底裏,一直在渴望的是從來沒有觸碰過的體溫記憶,那個體溫,曾經溫暖過她八個月。
“爸爸……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