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五章 其實仍是毒藥(3 / 3)

“真的……謝謝你。”

低低的男音近在耳邊,和著她快速雜亂的心跳混合出震耳欲聾的音效。她從來不知道自己也會如此猶豫,心頭掙紮在回抱與否間,想要趨近卻又害怕一切如同海市蜃樓一般容易幻滅……可是手臂似有意識,慢慢地,不受控製地,摟在他的腰間。

即便知道……彼此,隻是對方的毒藥。

那麼甜美的味道,近在咫尺,可一旦沾染……

距離那一段曖昧似乎有一段時間。

彼此絕口不提,這一頁似乎就這樣清淺翻過。

難得宗徵提早下課回來的午後,又輪到冉玖玖做飯——自從上次小露一手之後,冉玖玖居然對廚藝產生相當濃厚的興趣,雖然目前為止她還維持在隻熟悉西紅柿炒蛋之類的水平上,且肉類被宗徵嚴厲禁止她浪費資源去鍛煉廚藝,不過兩人分工明確,每人輪流處理家務,以示公平。

冉玖玖的西紅柿炒蛋已經達到天王級水平,於是吃飯時兩人爭搶一塊雞蛋幾乎快到大打出手的地步。

吃著吃著,冉玖玖像被什麼附身一般定住,忽然打了雞血似的叫喚起來:“喂,你這混蛋!”

宗徵嘴裏正含著口飯,聞言不清不楚地回了一句:“捏渾說什麼(你胡說什麼)!”

冉玖玖又是凶猛地一拍桌子,“有洗衣機你不告訴我!看我那麼累的手工洗法,是不是很娛樂大眾?”

他毫無形象地一翻白眼,不緊不慢地咽下米飯,“你又沒問過!而且你這初學洗衣的人,總是要先多多手洗,鍛煉鍛煉才好嘛!”

過分!冉玖玖瞪著碗裏米飯,恨不得那就是宗徵,能生生讓她戳上百八十個洞洞來。

飯後,冉玖玖繼續幹瞪眼——這次則是對著水池裏的碗筷,油乎乎的樣子,實在不是很好下手。這也是自從她學習做家務以來,最痛恨的一件事。每次都要對著宗徵一番無比低聲下氣的請求加拜托,被他趁機附加諸多不平等條約,才能換得對方的援手。

不過話說回來,到底是不是自己骨頭裏犯賤啊?自從家務輪流製開始以來,冉玖玖無數次在心裏對自己嘀咕。

洗衣服、洗碗、做飯……以前的自己哪裏會做這些事情?甚至連廚房都沒進過一步!

可有的時候,即便忙活完了自己渾身都累,但看到他吃著自己做的飯菜,哪怕隻是偶爾稍稍肯定一下自己的努力,她都會覺得很高興很高興,整顆心都飛上天去了似的,許久都平靜不下來。

她一定是病了吧?

好奇怪。

眼角瞥到宗徵似乎正要出門的樣子,她忍不住又急忙喚住他,哀求起來,“哥們幫幫忙吧?幫幫忙……哪怕就是小幫一下,成不成?”

卻見宗徵童鞋很幹脆地舉起手裏的琴盒,另一隻空閑的手豎起一根手指,輕快地衝她搖了兩下,便淫笑著(這是冉玖玖在心裏默默鄙視他)走出門去了。

冉玖玖憤憤地一摔布巾,“奶奶的,他居然敢,居然敢無視我!夠狠,你夠狠!”

一時間她似乎也不太在意那些油星,手底下含恨無比地動作起來,將碗筷敲打得乒乒乓乓直響。

忽然她停下動作,雙手無意識地在圍裙上抹了抹,喃喃自語道:“……貌似是,好像沒看錯吧……”

怎麼感覺,宗徵拎的那個琴盒那麼眼熟?貌似是自己送他的那把琴吧?

她知道他的習慣,平日裏若是下課早了又沒有打工的話,午後他會出外找一個僻靜陰涼的地方練琴;也知道,以他那小氣吝嗇的程度,“喜新厭舊”在他身上絲毫不能成立,隻要陳舊的東西還完好,他才不舍得用新的替換。

可正是因為了解,她才不敢確定——他怎麼會突然決定用新琴去練習?而且據他說,她送的比他之前自己掏腰包買的那把要好上太多,所以若是平日裏練琴更是不舍得用的。

冉玖玖精神一振。

飛快將水池裏的碗都洗幹淨放回櫥櫃,她摘下圍裙,從冰箱裏取出一瓶冰鎮好的綠豆水跑了出去。

外麵的陽光正盛,大多數居民都已經回家吃飯午休,宗徵便一直居民區中心的小亭子裏練琴。

冉玖玖輕車熟路地跑過去,卻在快要靠近的時候找了一叢茂密高大的植物躲起來。她從植物後麵悄悄探出頭,看到宗徵正坐在亭子裏的小凳上,仔細為那把新琴調弦。

半晌,他站起身,將琴架好姿勢,琴弓便順勢極其優美的落下。

她沒有半點音樂素養,頂多聽過大眾流行歌曲,所以根本不知道他在彈奏些什麼曲子。可是他的表情如此陶醉虔誠,修長的手指按壓住琴弦的樣子像是在上麵輕快舞動,還有那一連串逸出的音符,似有無比強烈而熱情的生命力,一切一切都讓她的血脈都不由為之跳動激狂。

以前她一直認為沉迷於藝術的男人都很娘很頹廢,很孟浪,也很不可靠。那些無形抽象的東西,頂多滿足他們病態狂熱的精神追求,卻根本不能換取半點生命的物質需要。

她總是覺得,隻有能夠握在手心裏的,才是最實在最貼心,也永遠不會背叛自己。

可是今天,她一貫堅持的信念世界似乎一瞬間便被徹底推翻,可是那樣激烈的改變卻絲毫不會令自己感覺有任何不適或討厭——隻是因為他。

他讓她又一次看到那些曾經在他身上她所深深相信的希望,卻又不僅止於這樣的膚淺物質,還有她所能強烈感受,卻無法細細說清的,帶給聽者靈魂深處最洶湧的衝擊。

他的實力和潛力,遠遠比自己想象得還要寬廣深厚,居然……居然讓她也不由為之產生一種不敢直視的怯懦感。在他舉起琴弓的一瞬間,那種無比耀眼璀璨的光芒讓人無法逃避,內心深深為之顫動,靈魂亦不由自主產生共鳴,與之歌唱。

她有些害怕,可又有些飛蛾撲火般的衝動,想要觸摸那些看似溫暖的光線。但她又不敢真正去問,到底能不能,進入彼此的世界。

他微閉著眼,那種下意識的,像是完全憑借生命本能的揮發才華的舉止,更讓人震動歎息。長長的一曲終了,他輕輕一聲歎息,為那樂章落下一個完美的句點。

她的身體似乎又不受自己控製了,幾乎同手同腳地走過去,有些僵硬地遞出已經不再冰涼的水瓶,“真好聽。”

一句話便暴露了。她反應過來,懊悔得簡直想自殺。

他笑,有些得意的樣子。

原本想問這琴的事情,看到他有些稚氣可愛的笑容,還有一笑便露出小小犬齒的樣子,她忽然覺得,這樣便已經很好,何必再多做什麼解釋。

“你的臉怎麼這麼紅?”宗徵抬起頭,發現她白皙的麵孔上麵,紅彤彤得實在詭異又可愛。

冉玖玖像被驚醒,雙手猛地捂上麵龐,驚聲道:“真、真的?”發現麵上實在燙熱得誇張,她慌忙轉身跑開,飛快丟下一句:“我那是太陽曬的,曬的!”

“碗有沒有洗好……你別跑那麼快啊!”宗徵在後麵大聲叫道,“別又把碗推給我洗……哎,算了,你小心些,別被太陽曬傷了!”

那麼白嫩的皮膚被曬傷,實在很可惜……她也會很痛吧?

似乎聽到她短促的答應了一聲,他才稍稍放下心,重新拉起琴來。

冉玖玖跑進門裏,一手撫麵,一手按住心口。

隻有她自己知道,這紅,並不是暴曬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