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玉池裏,君若寒正靜靜地仰頭半靠在池壁上。
隻見他鳳眸緊閉,烏發散亂,大半截身子浸泡在溫暖的泉水裏,隔著朦朧的水霧,依稀露出上麵清瘦緊致的胸膛。
池子裏的水呈現出一種淡淡的暗紅色,裏麵不知道放了什麼花瓣,一片一片隨著水波漂流,散發出一股濃鬱而又令人略感眩暈的特殊香氣。
“王爺,今日感覺如何?”
蘇子衝依舊像往常那樣寸步不離地跟在他旁邊,手裏拿著一卷竹冊,上麵擺放著大大小小幾十根銀針。那銀針不似平時所看到的,每一根針尾處都係著團紅線,針身也很長,大約有寸來許,明晃晃地閃著冰冷寒光,叫人一看就覺得渾身毛骨悚然。
君若寒泡在水裏,輕輕‘嗯’了聲:
“……………比之前那陣子稍微有所緩解,以前每逢月圓之夜便痛如剜骨,如今輔以此水沐浴,毒發次數逐漸降低,已經不再像過去那麼頻繁而猛烈了。”
蘇子衝聞言,懸著的心總算穩穩落下,笑道:“看來微臣總算不負所托。”
“有勞你費心了。”
“哪裏,能為王爺分憂,是臣的榮幸。”
說完,指尖從竹冊裏挑出一根極細的銀針,俯下身來,取過君若寒的左臂:
“雖說以銀針遏製盅毒發作,不過僅僅是權宜之計,並不能徹底根治,隻不過能減少盅毒對心肺的侵蝕,聊勝於無。”
君若寒這才緩緩睜開眼睛,冷眼看著極長的銀針透過皮膚,一點點地紮入自己身上各大要穴之中。
針尖刺破經絡,流出來的血液,卻不是熟悉的鮮紅色,而有些微微發黑。
滲出的血液裏,似乎有細小的黑色物體在其中蠕動著。湊近仔細一看,竟然是一條條有著淺綠色斑斕條紋的,形狀奇怪的小蟲子。那些蟲子依附在他的血液裏,依靠吸食他的血液為生,而且數量眾多,雖然看起來並不起眼,卻能夠不斷地破壞人體各大經脈,消耗人的精氣,直到最後,將宿主活活折磨而死。
而這種來自西疆的神秘盅毒,正是當初令君若寒一夜之間,內力盡失,雙腿癱瘓的罪魁禍首————噬心盅。
看著被銀針挑起釘死在地上的盅蟲,蘇子衝皺眉道:
“皇後下手可真狠毒!”
“成王敗寇,不過是順勢而為罷了,橫豎這次被他擺了一道,又有什麼可怨的呢?”君若寒聽見蘇子衝的抱怨,卻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若是不甘心的話,以後從他那裏,把失去的一切都奪回來就好了。”
“難道王爺不恨陛下麼?”
“恨,怎麼不恨?”
君若寒抬手攏了攏自己濕漉漉的黑發,然後轉過頭來,狹長的鳳眸裏瞬間閃過一絲寒光:
“他毀掉了我的人生,這筆帳,我日後自然是要向他討回來的。”
蘇子衝看著君若寒眼底浮現出與少年心性並不相符的冷冽,那種猶如鋒芒出鞘的戾氣,將他身上原本所隱藏的帝王之氣,映襯得越發強烈起來:
“那麼,王爺的打算呢?”
“按照原定計劃進行,”君若寒抽回手臂,複又躺回遠處,“不過做事小心些,不要讓京城裏的那些人察覺了。”
蘇子衝恭敬地朝他彎了彎腰:“臣領命。”
頓了頓,又轉過頭來,笑眯眯道:
“那小公主那邊……………”
提及季茗,君若寒的眼神稍稍回溫了些,雖然這個孩子是他名義上的侄女,但畢竟也算是他唯一的血親了。他雖恨皇兄的趕盡殺絕,季茗卻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就算有所遷怒,到底還是舍不得讓她受苦。
“暫時先不要動她。”
君若寒沉默了一會兒,淡淡道:
“盅毒發作眼下尚不會危及我的性命,況且她現在的藥性還沒有完全與血肉融合,過早取血反而會事倍功半。若是中間出了什麼差池,以後就再也找不到其他的替代品了。”
寥寥數語,卻冰冷得叫人心驚。
蘇子衝了然地點點頭,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微笑道:“聽說小公主最近在跟著婉容學習刺繡呢,最近倒是乖巧地很,整天和她粘在一起。”
“婉容?”君若寒不覺一愣。
“王爺或許不記得了,她是以前咱們王府的女管家,繡得一手好蘇繡。本來是獨門絕技,輕易不肯傳授人的。不過我覺得那小丫頭日後遲早要長大,總不能女紅什麼的一樣也不會。如今今非昔比,她已經不是皇宮裏圈養起來的金鳳凰了,民間女子該學的東西,她總是要學一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