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真惟善,
惟是惟非,
倔強如你,
泛我清心。
一壺綠茶,熏香嫋嫋。
涼亭之中,少年望著正坐在石凳之上,手持黑子,解著棋局的主子。
柔爽的清風,悅耳的鳥鳴,一切似乎都顯得如此的寫意。
修長的食指和中指夾著黑子,在思忖了片刻之後,把子放下,“紫月,可要與我對上一盤?”帶著一絲笑意,天無夜微微側頭,問著站在他身旁的少年。
“對弈要求旗鼓相當,而紫月的棋藝卻差主君太多。”紫月淡淡地答道。即使他的棋藝高出普通之人,但是卻算不上精通。
“很聰明的回答。”天無夜的目光繼續放回到了棋盤之上。十八歲的少年,能夠有紫月這份聰慧與淡然的並不多。
紫月稍一拱身,“若是主君真想對弈,紫月自當奉陪。”隻要是主君想要他辦的事兒,他都會去做。畢竟,他從來都不曾違背過他的命令。
“不了。”天無夜擺擺手,這會兒他已沒有了這份興致。拿起了放在石桌上的白瓷玉杯,他輕啜一口,杯內的清茶,芬芳爽口,是上好的龍井。
“紫月,你可曾見過有人違逆於我?”像是不經意似的,他開口問道。茶香蘊然,不自覺的,他又想到了那雙眼,那種神情。在這世上,能夠讓他覺得有趣的人實在是不多啊。
清明的眸子微然一眨,紫月想了想,“沒有。”即使真的有人曾違逆主君,恐怕也早已不活在這世上。畢竟,主君不會容許違逆了他的人活著的事實。
“是嗎?”天無夜轉動著玉杯,“但是有時候,太過倔強的眼神,會讓人想要把之狠狠摧毀,卻也讓人舍不得除之殺之。”所以他留著“她”的命。要她死,也許很容易,但他卻不想讓那雙倔強的眸子太快消逝。
“主君指的是帶回天君府的那名女子?”即使天無夜並沒有明說,紫月也已能猜到主子口中所說的人是誰。
天無夜但笑不語,把手中的白瓷玉杯放下。
“她在府上已有九天了。主君不去見她嗎?”這是第一次,他看見主君在談及一個女子時,露出如此的表情。
“我不喜見到奄奄一息的人,等她傷好了再去不遲。”他有的是時間可以慢慢等,隻要“她”不死,“你呢,覺得這女子如何?”手指撩開額前的發絲,他問著身旁的人。雖是在問,但是目光卻隻是盯著擺放在麵前的棋盤。
“普通。”短短兩字,紫月說出了他的答案。
天無夜嗤笑一聲,“隻有這些評語嗎?”雖然這的確是從紫月口中所說出的話。
“那麼主君希望聽到什麼樣的評語?”在他看來,隻不過是一名普通的女子,但是主君卻把那人帶回了天君府。也許那女子的身上,自有主君所欣賞的特質吧。
希望嗎……天無夜微一斂眸,手指輕輕地敲擊著石桌,“紫月,我似乎從來沒見過你喜歡過哪個女子,你這一生就打算如此過嗎?”
秀氣的麵龐輕輕揚起,他望著自己的主子,恬淡之中帶著一絲堅定,“紫月活著,隻不過是為了保護主君。”
從他十二歲起,便許下了這個誓言。
宋依顏再次見到天無夜,已是十五天後的事情。
一大清早,婢女們便把她當成一個木頭娃娃似的梳洗打扮,從發式,到胭脂水粉,再到衣著,無一不是以著千金之軀的標準來打扮。
低頭望著自己身上著著的水蘭色紗裙,宋依顏不覺想笑。柔軟且光滑的質料,以前的她,莫說是穿,就是連摸都沒有摸過。
一個小小的乞兒,值得如此打扮嗎?沒有傾城傾國的容顏,亦沒有任何足以顯耀的家世。她——隻不過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曾經差點死在天君轎子前的人罷了。
然後,她被人領著,繞亭台樓閣,小橋池塘,來到了這個名為“天水閣”的地方。
偌大的廳堂,布置得雅意十足,幾盆翠竹盆栽放在廳堂的周圍,紅木的桌椅,顯得沉穩而高貴。
她看到了他,依舊是一身的白,白得讓人炫目,讓人不敢逼視。紅木的軟榻,他斜躺在上,長長的黑發垂落在胸前,朱顏玉色,美得不似真人。手臂輕撐著略微削尖的下頜,濃黑的睫毛遮蓋住了那雙邪魅的眸子。
“傷好了嗎?”像是感受到她的腳步聲,他睜開雙眼問道。睫毛的微微上揚,自有一番不可言喻的美。
“好了。”宋依顏望著天無夜點頭答道。雖然那一劍的傷口頗深,卻不至於要她的命。如果不是當時她流血太多,早在幾天之前,就應該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了。
“是嗎?”他一笑,支起身子。就氣色來看,她已無大礙。想來封莫的確按照他的吩咐,用最好的藥材來醫治她。
他的笑使她有些怔忡。目光,似乎不能從他的身上移開。眼前的男人有著一種能夠吸引住人心神的魅力,比起戰場之上殺人無數的天君,她倒更願相信他隻是一個文人。
隻是……他的冷血,她卻已經在十五日之前見識過了。即使——他在笑……
像是並不在意她過於直接的注視,天無夜緩緩地走到了宋依顏的麵前,“為什麼要用自己的命去救別人?”他盯著她的眼問道。比起普通女子看見他的驚豔,她的目光之中,倒更有份審視。
“我……不知道。”她搖了搖頭,因為她沒有答案。那時候所有的一切動作,隻是一種本能,她根本就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思考。
是勇敢呢?還是無知?漂亮的唇角勾起了一絲弧度,他輕彈著手指,“不問我為何救你嗎?”
為何救她?宋依顏不覺抿起了雙唇,這個問題,在她養傷的日子裏,她也曾問過自己數次。但是,每次都是沒有答案。他要救她的理由,她想不出,但是他要殺她的理由,她卻可以想到太多。
“你為何要救我?”舔了舔唇,她如他所願地問了。盡管在她以為,他該是冷眼看著她流血而亡才是。
“你很有趣,所以我暫時並不打算讓你死。”他笑語道。他鮮少對人感興趣過,她該為此而覺得榮幸。
“有趣?”她皺了皺眉。不理解為什麼他竟然會覺得一個乞兒有趣?
“因為從來沒有人敢像你這般的直視我。”怕他的人,不敢如此直視著他,敬他的人,亦不會如此直視。
右手輕抬,修長的手指爬上了她的臉,來回地撫弄著她的眼。很普通的一雙眼,但是卻有著讓人想要掠奪的光輝。
“你!”她猛然一驚,她整個人向後連退幾步。他的動作太過突兀,讓她受驚不少。她以為她早已忘了自己是女兒身,但是現在卻證明她依然還有女性的自覺。
並沒有因為她的驚呼而有任何的狼狽,他自若地收回手,“你幾歲了?”即使他早已查明了她的一切資料,卻還是要她親口說。
“……十六。”她一怔,還是回答了。
“名字?”
“宋依顏。”
“以一個乞兒而言,這名字倒也雅致。你的名字與你的性情,都不是個乞兒所該有的。”像是在褒獎似的,他讚許著,“想必你也該知道我是誰了。”沒有上揚的語調,是肯定而非疑問。
“天無夜。”沒有像別人那樣喚出他天君的名號,她直接喚了他的名。
他不怒反笑,並不惱她直喚他名,“不錯,是天無夜。那麼你可知我留下你的命,究竟是為了什麼。” 他布下了網,等著她往裏跳。
“為什麼?”她也想要知道原因。
“隻是希望,你能夠成為屬於我的東西罷了。”他的手,撩起一撮她耳邊的發,輕輕揉著。
屬於他的……東西?!宋依顏一愣。天無夜用的詞並不是“人”而是“東西”,顯然,在他的眼中,她隻不過是個物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