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七月流火。
天幕剛剛暗下來,海濱酒店門前的廣場上開著巨型音樂噴泉,各色豪車絡繹不絕地駛進來。車上下來的人非富即貴,商界新貴、本土世家,甚而至於政界要員,整個海城的上層名流幾乎一個不落。
今天是個大日子,朱家掌門砂爺的獨生子二十四歲生日,海城當地風俗,二十四的生日是要大辦的,因此連一向低調的朱家也不能免俗,包下本城規格最高的酒店,廣發請帖大肆操辦。
朱家是海城積威百年的黑道世家,把控著附近海域幾乎全部的海運渠道,家主朱砂掌舵三十年,至今已是六十出頭年紀,女人不少,兒子卻隻有一個。朱大少單名一個“燁”字,從小性格乖張,兩年前在英國學成歸來,在家族裏辦事,狠辣幹練,說一不二,比起年輕時的砂爺有過之而無不及。
總的來說,是一個合格的二世祖。
“砂爺,恭喜恭喜。”貴賓廳裏,海關關長攜女伴前來道賀。砂爺今天穿著身傳統的中式白綢褂子,領口袖口用白線暗繡著鬆鶴雲紋,將滿身殺伐之氣掩去不少。他微笑著拱了拱手:“客氣客氣,來來,牌局都開了,一起上去打八圈先。”
寒暄兩句,兩人上了牌局,關長點上煙,左右看看:“大少人呢?怎麼這麼大的日子他這個正經主角倒沒影子?”
“他呀,可別提了。”砂爺哈哈一笑,“今天一大早就被狐朋狗友拉出去喝酒,喝到下午四點半才回來,吐了一地,這會正睡著呢,估計等晚宴才能醒吧,你今晚想贏他錢要等後半夜了。”
東帆港口,一艘中型遠洋貨輪上,砂爺口中醉得不省人事的某人正站在燈火通明的底艙裏,腳底下躺著個渾身是血的彪形大漢。
朱大少一身英式定製西服,鑽石袖扣在燈光下折射著璀璨的光芒,白襯衫挺擴熨貼,黑色小牛皮鞋光可鑒人,低調中透著高貴儒雅。他長相本就偏冷,皮膚白皙,眉毛挺秀,雙目狹長,此時嘴角微抿,眉頭緊蹙,一張俊臉更是如同在冰水中淬過一般,周身都散發著冷冽的戾氣。
周圍的手下連頭都不敢抬,個個低頭摒棄,噤若寒蟬。
今天這麼大的日子,不是動了他底線的事情,朱燁是不會出手的。他這個人天生三觀就比較崩壞,又攤上個不黑不白的出身,因此並不把那些尋常規矩放在眼裏。但所謂盜亦有道,黑社會也是有底線的,朱燁的底線就是——一不販毒,二不賣國。
誰想把老祖宗的東西弄到外國去,隻要敢走海運,朱大少必然要送他一程,送他離開這個美麗的世界。
“燁少,多出來的貨櫃找到了。”一個手下在他耳邊低語道。朱燁“嗯”了一聲,脫下西裝扔給保鏢,拖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鬆一鬆領帶,襯衫敞開兩紐扣,一秒鍾從溫文爾雅的英倫紳士變成了邪魅狂狷的黑幫大佬。他點了根煙,吊著眼看著地上人事不省的大漢,“弄醒。”
貨艙裏鬥大的“No
smoking”此刻都成了擺設,沒人敢讓朱大少把煙掐了,小弟還殷勤地找了個紙杯來給他彈煙灰。
“說吧。”朱燁叼著煙,說話有點含糊,氣勢可一點都不含糊。剛被救醒的大漢跪在他麵前,兩個手下一左一右用槍指著他的頭。
“說啥?”大漢啐了口血沫子,橫道。朱燁陰陰一笑,知道這些人常年在白骨堆裏刨食,膽正得很,鬼神都不怕,遑論是人,要想讓他們開口,隻能來狠的。
“給你三句話。”朱燁吐了口煙,煙頭點了點對方的腦袋,“三句話之內,要是聽不到我想要的消息,我就把你拆零分銷。”
大漢一愣,似乎是沒聽懂他的話。朱燁動動手指,一邊的保鏢立刻將他隨身的公文包打開,遞過去一疊打印紙。朱燁隨手翻了翻,陰測測道:“器官捐獻書,中英文對照,一式兩份,這個是捐腎的,這個是角膜,這個是肝髒……這個咱得放到最後,是心髒,得讓你得了絕症以後才能捐。你說人怎麼這麼麻煩,取個髒器還要幾個月的修養才能取下一個,死還死得零零碎碎的,嘖!”
他說得慢條斯理,語氣平和,但就這麼一句話的功夫,船艙裏的氣溫似乎一下子就低了好幾度,別說跪著的大漢,連圍觀的小弟們都有點哆嗦。
“不過這樣也好,幹你們這行的,很少有能壽終正寢的吧?”朱燁嘩啦啦晃了晃文件,遞給一邊的手下,“讓他簽字,要是不簽就摁手印吧,這年頭文盲少,但也不一定就沒有。”吸了口煙,微笑著看著篩糠般顫抖的大漢:“你看你雖然沒落個全屍,大一半的身子還有人替你用,也算活得別致。我這是替你積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