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章 踏破紅塵伴青燈(1 / 3)

三皇子的屍體被安放在西雲宮裏。

他的出生之地。

皇子的一輩子就這般,生在皇宮,死在皇宮。

或說,出生之時,他就已死。

七皇子很忙,一如剛登上帝位的三皇子一般。她一人守著一具屍體,亦如當初。

門外一陣吵鬧。

卿顏推門出去就麵上一張相似的容顏。

這般囂張的美貌,卿顏顫顫喊出:“傾……歌……”

鳳傾歌一聽這聲音,力氣大增,一把推開擋在眼前的侍衛,衝到卿顏麵前,淚眼漣漣,抱緊了她大哭起來。

侍衛驚慌,讓這來曆不明的女子接近……似乎不妥,想上前拿開這無理女子,卻被卿顏攔下,揮手要他們全數回避。

侍衛一走,傾歌就鬆開卿顏,看著驚愕的卿顏,伸手就是一巴掌。

卿顏轉回被搧偏的臉蛋,嘴角勾出一抹淺笑,“那時隻能抱著我腿的歌兒長大了,都和我一般高了。”都能搧她巴掌了。噙住眼淚,努力要自己看起來高興些,可……傾歌眼裏奔射出的恨意……狠狠地淩遲著她。

“是啊,你是我最好的哥哥。你明明是哥哥的,可是……”退了三步,眼神漸亂,“你奪去了他的心,你奪去了屬於我的夫君,你奪取了我的幸福,是你,是你,我最好的哥哥,將我害成這般——禍國妖姬。多諷刺的稱謂,若是皇上真是因我延誤國事,我會很高興地接了這個‘封號’,就算天下人都恨我,我亦會開心,因為,如果真是這樣,他心底最愛最重要的人就是我。可偏偏不是……”泣不成語,這回,眼淚是真的,“他始終愛的隻有你一個。他怕,他怕我死,怕以後再也見不到這張與你相似的容顏憑吊思念,他對我千依百順,縱然我的要求有多不合理,縱然有多少人看我不服,他仍舊依著我、順著我,可他越是這樣,我就越是難受……他對你的情意有多深?他能為一個隻是替身的我做到這地步,若是你,他會怎樣瘋狂?我想知道,可又害怕知道。所以,我要禍國,我要當妖姬,我要知道,他到底能為我瘋狂到什麼程度,他到底在乎我這張臉到什麼程度?事實看來……他真的很在乎……丟了好名聲,丟了……”

她又毀去一人的幸福。

為何,她在傷的,總是自己最親近之人呢?

大夫人底下五個女孩,若雪被她傷得透徹心扉,犯下彌天大錯;傾舞被她傷得抑鬱而終,終生苦痛;現在,連這年幼的稚妹都是為她所傷,落了個禍國妖姬的名號……她究竟還要傷多少人才夠?她的幸福究竟是用多少人的痛苦換來的?

淚水滑落……

傾歌卻並不打算就這樣放過她,“名震天下的小侯爺,豔驚四座的鳳卿顏。是你奪去了他的江山,是你害他變成一具冰冷屍體,躺在裏麵。若是沒有你,他還是那個高高在上,喜歡寵我但會好好上朝批閱奏章的好皇帝。而我,隻會是個愛美的寵妃,絕不會是現在這樣,成了個禍國妖姬。是你,將我好好的人生毀了,將皇上好好的人生毀了!你怎麼舍得這樣?你是我的好哥哥啊——為何你要是個女子?為何你要讓皇上傾心於你?為何你要讓皇上記起那段前塵往事?為何你要將我的人生四分五裂?為何?為何啊——”

一字一句,痛擊卿顏心頭。

的確。

她才是真正的禍國妖姬。

若不是她,雪該好好安享最後的生命,而不是去毒殺皇上,讓三皇子篡了位。

若不是她,傾舞該好好嫁與二皇子,幸福平淡地過此一生。

若不是她,傾歌此刻還是個養在深閨的幸福女孩,而不是眾人唾罵的對象。

卿顏跪下,“是我對不住你,要打要罵,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若是用命能換回傾歌的平靜,她甘願。

不要再看見像雪一般的慘劇了,她承受不起。

至今還能記得雪最後在她麵前旋的那幾個圈,笑得燦爛的樣子。

而今,傾歌也是這個年紀。

鳳卿顏,你的錯,犯了多少年?你的罪,又害了多少人?

傾歌大笑,“我要你的命做什麼?能讓皇上複活?能讓時光逆流?還是殺了你,好讓你和皇上在地下團聚?我的好哥哥,你覺得你的命能做什麼?你告訴我啊——說啊——你的命能做什麼?”結果都已是這樣,再多添人命又能怎樣?

卿顏說不出一句話。

麵對傾歌,她慚愧。

是她,將傾歌的人生顛覆至此。先毀她希望,後殺她夫君。

是她,將傾歌逼進絕路。

傾歌亦跪下,抱緊了她,安心地將整個頭的重量放在她身上,語氣柔和許多:“我要出家,這紅塵一遭,我看破了,明了了,沒記掛了,就想再看皇上一眼,隻一眼就好。”

出家?

她是作的什麼孽啊?

卿顏閉緊了雙眼,淚水卻還是不停滑落,“三皇子的屍體你帶走好了,後事我會處理。出家……隻要你覺得平靜就好。”

出家,與她所想的遁世隱居又有何差別。

一生,愛一回就夠。

一生,經一場就足。

一生,隻有一遍。

“入宮一回,看破紅塵。如今出宮,我隻想踏破紅塵。”

“是歌兒長大了。”

七皇子知曉今日傾歌大鬧西雲宮一事已是傍晚,批完了奏章不見卿顏,問起,才有人答道,說卿顏送三皇子的屍體以及鳳傾歌出宮去了。

整晚,連晚膳也沒吃好,來來回回,就想踏穿臥房的地麵。

卿顏回來已是半夜,才進房門便被抱了滿懷。

熟悉的杜若香氣,和當年若府之中完全無異,可這裏卻是皇宮。

“奴才,沒主子命令你就敢擅做主張?”他擔憂了一整晚,就怕她一去不回,跟著鳳傾歌遠走天涯去了。

卿顏累得連鬥嘴的氣力都提不起來,軟軟地靠在七皇子懷裏,安心地多吸幾口杜若香氣。有些話,今日就必須告訴他。

七皇子察覺她行為有異,抱起了她往床榻走去,將她好好安置在床上,被子也蓋嚴實了,今日他心緒不定,若是留下,不知會做出什麼,卿顏又這般。七皇子轉身離開,卻被一股微弱的力道扯住,無奈地看著卿顏那拉著他衣角的柔荑,緩緩將手拿開,握在自己手中,低聲安慰:“你先睡,我還有些奏折要批。”

卿顏這回更好,拉住他的手不放,七皇子疑惑,卿顏平日不會這般粘人,今日怕是遇上什麼事情……

就在他思索之際,一隻小手輕輕扯開他的衣襟……

七皇子大驚,“卿顏,你做什麼?”他今日心緒不寧,會傷了她的。

卿顏笑得狐媚誘人,“殿下不是說過,你若是皇帝,我就是禍國妖姬嗎?”氣吐幽蘭,她還有意勾引,七皇子怎把持得住?伸手將她抱在懷裏,卻還是努力平穩呼吸,“卿顏,你今夜若還想好好的,最好現在開始就安安分分……”她是在做什麼?她的手不知何時已將他的衣襟鬆開泰半,貼著滾燙的肌膚,遊移輾轉,七皇子恨恨地吐出幾字:“鳳卿顏。”你當偶爾做一回柳下惠容易嗎?竟這麼考驗他的意誌?

腦袋裏竟是不平,可唇已貼上她絕美的容顏……

第二日,卿顏一直睡到七皇子早朝結束都未醒來。

到了午膳時分,七皇子親自給她熱敷之後穿上衣服,才叫人送膳至她榻前。

卿顏迷糊得不願睜眼,七皇子哄了好一會才吃下幾口東西。

看卿顏的樣子,七皇子也沒了批折子的心,叫人將楚放伶召進宮來,自己抱著卿顏回內屋去了。

“卿顏,要睡了嗎?”

卿顏的腦袋安心地枕著七皇子的大腿,她還不忘用手環住七皇子的腰。

“隻是想撒嬌嗎?”七皇子再問。

卿顏搖頭,隻紮了個簡單辮子的頭發撒亂開來,七皇子溫柔地替她將散發攏好,“我不走,陪著你。”她果然是有當禍國妖姬的本質。可憐的是他,就算知道,也掙脫不開。

“嗯。”卿顏軟聲嘟囔,這回她踏實了,安靜地閉上眼睛,平穩的呼吸聲傳來,七皇子都以為她累了、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