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此情可待成追憶(1 / 3)

卿顏之滄桑篇(落緋)

前傳一 任誰難為後宮主

傾姐臉色憔悴,身後的宮女抱了個娃娃,傾姐手裏牽著一個,就該是傾姐與三皇子的孩子。想傾姐聽說了雪的死訊,心裏定是不好受的。

傾舞定定地瞧了她許久,或許是對她一身女裝不適應才如此,慢慢,她彎下腰去,聲音沙啞地教身邊的孩子:“廷兒,叫姨娘。”

卿顏應了那孩子軟軟的一聲姨娘,眼睛卻沒離開傾舞。

她妝雖很濃,可若仔細看看還是瞧得出眼睛下的那片黑影,兩眼眼角在眼波流轉間不經意露出的幾縷血絲。

“傾姐,你怎麼了?”卿顏伸手安慰,沒想傾舞卻像碰了髒東西似的將她的手甩開,卿顏隻得莫名其妙地僵立在那,不知如何是好。

傾舞也察覺了自己的無理,收拾好情緒,朝她投去了笑容,便說要去看雪。

沒有一絲熱度的敷衍笑容,卿顏隻能無奈,領著傾舞到雪的房間。

那樣對她笑還不如裝作陌生人,毫無反應的好。

雪還是和她走的那日一樣,一根青玉簪子定好一個簡單的斜雲髻。這些都是卿顏自己動手弄的,她不會梳發髻,隻好將雪原先的發髻整理好了,再給她換上她平日最喜愛的一條絳紅色裙子。

傾舞走近,拉起雪冰冷的手。微微顫動的後背,她約莫是在哭泣,卻沒有絲毫聲音。

“卿顏,你是個禍害。”傾舞半回首,露出個側臉,沉痛、哀愁流瀉而下。

“你可知若湟昨日上朝第一件頒布的是何事?”

她不知曉,這兩天,她心裏隻有雪,容不下宮廷是非紛擾。

“是告知大家你是女兒身,是要將你立為皇後。”

驚!

難怪傾姐今日如此對她!

卿顏跪下,“傾姐,卿顏並無此意。”

鳳卿顏,你真的是個禍害,將雪害成這般不算,還要傷傾姐。

傾舞慘笑,“我知這並不是你本意,可……”一切都晚了。

她原本有個對她一往情深的丈夫,為這丈夫,她忘記那三年心心念念的身影,甘願與他同甘共苦,為他生兒育女,為他打點家事,為他……

可一切都在昨日破滅了。

身份尊貴的鳳家二小姐,與三皇子鶼鰈情深的鳳傾舞,原來隻是個替身,鳳卿顏的替身。四年夫妻情分,叫她情何以堪?鳳卿顏的隱瞞,叫她如何自處?三皇子的無情無義,叫她如何見人?

鳳傾舞毀了,毀在三皇子手裏,毀在鳳卿顏手裏,毀在家國天下裏。

她是個禍害。

禍水紅顏。

“卿顏,你是何時知曉他喜歡你的?”傾舞再問,

卿顏瞧著傷心欲絕的傾舞,再添打擊:“你們成婚的第二日。”

新婚那晚,三皇子拆穿她的女兒身,第二日便是一臉妒夫樣地找她算賬——在西雲宮一片刺眼的火紅裏。

“鳳卿顏!”她居然如此對她。她們是姐妹啊!

卿顏無奈,當時,除了隱瞞她還能做什麼?她說了事情就不是這樣了嗎?隻怕傾舞會更早崩潰。

造化弄人,誰叫她隻是區區凡人。

“要殺要刮,卿顏隻要傾姐一句話。”

連親人都恨她至此,活著又有何用?

在剛嫁與三皇子時,她思念二皇子,痛心得日日掉淚,現在,她將一片癡心托付時,為了三皇子的真心,她亦是如此。她欠了三皇子什麼,要這樣折磨她?

“卿顏,我再問你一句,昨夜三皇子與你……”剩下的話全被嗚咽聲蓋過。

“卿顏抵死未從。”終於有一句是敢理直氣壯的了。

傾舞痛哭。可當卿顏近身安慰她時,她不再推拒了。

“卿顏,你可知昨日父親向我說什麼?”傾舞邊流淚邊說,“父親知曉三皇子要將你立為皇後時,竟叫我看開,他說隻有三皇子喜歡你你才能保住性命,說你不會與我爭地位,你會幫著我,說是你牽絆住了三皇子的心總比是別人好,說你不會有孩子,會將我的孩子視如己出,到時,兩人在宮裏也好互相照料。說,這就是帝姬的命,我該認命。”她知父親說得有理,一個帝王,真心能存多久,對她好了四年已是奇跡,她若安分接納卿顏,將來登上帝位的定是她的孩兒,她該忍一時之氣,保萬年平安。

帝姬!認命!

多精彩的兩個詞。

“傾姐,卿顏是寧死也不會奪你幸福的。”她若留下,三人會痛苦一輩子的,“卿顏求傾姐帶封信給二皇妃。”近日皇上登基,必會邀請皇孫貴族齊聚一堂,舉天同慶。那時傾姐要將信交給二皇妃就不難。

三皇子皇位不穩,二皇子手握重兵,他是決計不敢現在去招惹二皇妃的。

“卿顏,你要做什麼?”

“傾姐安心,卿顏隻求自救。”

傾舞歎氣。卿顏自小就生了顆七竅玲瓏心,找她幫忙,必是想好良策了。

傾舞點頭。

雖說自己的幸福算是間接毀在卿顏手上,可十幾年的姐妹情分是真。

七皇子在楚放伶安排的小屋住了兩日後,思索良多。無論如何他是不能放過三皇子的,可現在勢單力薄,雲城裏能站得起來抵抗三皇子與鳳家的,隻有上風大人。上風大人雖死,可他那些門生還在,他們心裏多半是不服氣,可又無奈的。

堂瑞、堂襄回南方找堂王爺去了。一來一回,至少要等大半個月,調兵進城也並非易事。

當時蘭欽表姐嫁來之時,舅父就安排了一些死士跟著,必要時,人手不夠也可借來。

眼下,重要的是將上風大人那些個有誌門生集中起來。

楚放伶已被盯上,這兩日都沒來過這,怕暴露了。想想莫雨然是最好人選,他父親九卿大人已歸順三皇子,三皇子對九卿府的戒備會少許多,莫雨然行動也會方便些。

用信鴿聯絡了莫雨然,又等了兩天。上風大人府那日僥幸逃過一劫的隻有冷靜沉著的幺子。他原是五皇子伴讀,對宮廷了解至深,已經開始為七皇子籌備人手。

皇宮陷落,雲城人人自危,能信任的就那麼幾個,七皇子難免縛手縛腳。

前傳二 一曲高潮三迭起

三皇子登基第七日。

曾經,她抱著雪坐在這張床上,靜靜地看著什麼……

現在,她安靜地躺在這張床上,默默地等著什麼……

一封書信,寫著“三皇子親啟”幾字。窈窕清秀的字跡,一如她般,平淡如風,溫潤如水,卻是缺少不得。

“卿顏自認是福薄之人,受的越多,蒼老越快。三皇子對卿顏情深義重,卿顏知曉,可無以為報。卿顏誌不在此,心遠天涯,宮廷小小牢籠,隻覺困頓疲累。”

困頓、疲累,有他在啊!可以對他說。心遠天涯,他可以陪她一同遊玩,到江南,到水鄉迤邐的風景裏。

“若雪一死,頓時老去十歲有餘。皇宮欠我太多,母親、妹妹、人生……對卿顏而言,入宮五年,浩劫一場。三皇子是我命中大劫,你傾心於我,瘋狂之至,不惜傷了傾姐,逆天下之大不韙,可卿顏不願,若是再讓傾姐步上若雪後塵,卿顏是死一萬次也抵不清債的。”

“卿顏思索良久,宮廷多紛擾,心早枯,不如一死。求三皇子善待傾姐,如同善待卿顏。”

小小一方信箋留下,她就安睡了。

一個簡單的發髻,一套輕便的女裝,在她身上也是風情萬種。臉頰紅潤,根本不像已死之人,可指縫間劃過的冰冷卻一再提醒——她死了,被你逼死了。

景落閣裏,顏色一點一點褪去,化成黑白,隻有床上那抹豔色,耀躍眼中。

她就像是成仙一般,慢慢消散……

三皇子在卿顏屍體旁坐了三天,不吃不喝,不理俗事。傾舞幾回送膳,都被三皇子冷冷地退下了。他心裏,除了靜躺在床上的鳳卿顏再容不下其他。

傾舞疑心。她前日才將信給了二皇妃,今日一早卿顏就服毒自盡,未免有些蹊蹺,可她也不能多說,以免壞事。幾次,她瞧見三皇子那模樣便於心不忍想要告知,可又想,讓他覺得卿顏死了也好,過些日子,等他心情平複了,兩人就能回到過往甜蜜。

三日之後,鳳宰輔與眾大臣聯名上書,這才起了效用。

他心裏還是有江山社稷的。

第五日,三皇子決意安皇後之禮將卿顏葬入皇家陵墓,可大臣一一跳出來反對。鳳卿顏未經天鑒司鑒定,隻有皇上口頭一句,而且原先身份還是位小侯爺,實在不妥。三皇子倒也奇怪,並未堅持,隻說三日後給卿顏發喪,葬入西郊皇陵。西郊皇陵也算是個皇家陵墓,一些宮妃死去大多是葬在那的。大臣見三皇子有讓步之意,不敢多逼,也就同意了。

卿顏走後,三皇子形銷骨立,精神不濟,常常是下一刻不知自己上一刻做過什麼。整日恍恍惚惚,讓人憂心不已。可傾舞也不敢多說什麼,隻盼著他能像那時卿顏離開雲城一般,過些日子恢複就好。

七皇子整日悶在屋裏,不能出門,最多就是隔著門板聽聽外麵在說什麼。宮裏如何,城裏如何,都隻能靠幾位屬下打探聯係。

今日,他亦是坐在院子裏,泡了壺茶。

隔壁就是個茶社,經常有人在談論是非,偶爾聲音大些就能讓他聽見。整日的沉悶讓他尤為喜歡這嘈雜的人聲。

這是個說書的,聲音清脆,剛說完一段前朝名妓與一名皇孫貴族的愛情故事,眾人連連叫好。

想平日,若是誰與他說這些,定是會被他踢出去的,可今時不同往日。

“跟你們說一個本朝最近才發生的愛情故事,淒美十分啊!”

說書的一出口眾人便連連叫好。

一會,他就娓娓道來:“鳳家小侯爺你們知曉嗎?”頓了一會,“那可是咱雲城的傳奇啊!三歲識字,五歲頌詩,七歲出口成章,聰慧無人能極。據說,小侯爺長得風華絕代,再美的女人見人都自歎弗如,汗顏至極。”

這話倒是真的。

七皇子繼續聽。

“前些日子,新皇上登基就宣布,說鳳小侯爺是女子,還要娶她為後,情深之至,讓人驚歎,許多人都說,新皇上之所以搶了前太子的皇位就是為了爭這小侯爺,不、不,該叫鳳小姐。”

胡說!三皇子覬覦皇位豈是一天兩天了,還將自己的野心美化成愛情。

“後來人說,這鳳小姐喜歡的是前太子,皇上登基那天晚上就留宿鳳小姐寢宮了。”

留宿寢宮?

七皇子捏緊了茶杯。

三皇子!

他不但殺了父皇,還如此逼迫卿顏。

他要殺了他。

眾人皆急著問後來。

“後來。後來就是鳳小姐實在是個烈性子,她一個弱女子,抵不過皇上強權,在幾日前就服毒在宮裏自盡了。”

轟!

世界崩塌。

卿顏……死了?

死了?

雲若湟到底對卿顏做了什麼,竟將卿顏逼死。

他該將矛頭指向他的,不是卿顏,她隻是個奴才。

什麼也不是。

雲若湟要做什麼就該對他,不要這樣……欺負一個奴才,有失體統。

卿顏……死了。

七皇子在內室拿了劍,正要衝出去時,恰好被開門進來的楚放伶堵上。

“就知道你聽見了。”隔壁那個該死的茶社,遲早拆了它。

“讓開。”

“小侯爺沒死。”

楚放伶掏出身上的信,今日二皇妃找人送來的。

前幾日,聽說小侯爺是女人時,他都驚詫不已。可說實話,小侯爺的確比他見過的任何女人都美,若是男子,那就該愁了,將來還有沒有女子願意嫁她。

大概是心底早將她視為女子,當知曉時,他竟無多大詫異,反倒像是放下了心口一塊大事,鬆了口氣。

七皇子打開信。

還好,卿顏隻是服了閉息藥,半個月後就會醒來,算算,離半月之期剩了不到十天。二皇妃還說三皇子將卿顏屍體埋於西郊皇陵。

西郊皇陵。

七皇子思索。

這不像三皇子的作風。

“楚放伶,告知所有人,十月初七在西郊皇陵埋伏。”傾巢而出,不成功便成仁。

前傳三 夢斷雲城人絕情

十月初七。

七皇子隻帶了幾名侍衛,喬裝打扮便去了西郊皇陵。

西郊皇陵雖名為皇陵,卻極為荒涼,平日隻有一名守墓之人。

侍衛將守墓人打暈後,幾人便找到了卿顏的墳頭。

挖了許久,終於見到了黑紅棺木,幾人將棺木抬了上來,撬開。

卿顏靜靜地躺著,一身輕薄的白衣,飄飄灑灑。

七皇子輕柔地將她橫抱起,鎖進懷裏。

“我的小奴才終於又回來了。”嘴角不由浮起笑容。

可是等了許久,都正午了,還不見卿顏醒來,七皇子上火了,“當奴才的讓主子等這麼久,果然是個刁奴!”

“除了嫌我是刁奴你就不會說句好聽的?”她在棺材裏待了這麼久,才剛轉醒,就聽見兩個字——刁奴。

如果可以,她願意在他身邊當一輩子的刁奴。

七皇子半是驚愕半是驚喜,看著卿顏緩緩睜開的黑眸,世間最美的光景都倒映在她眼底,閃閃發光。

不顧幾個侍衛的眼光,就這樣吻上了她的眼睛。

“奴才,我喜歡你睜開眼炯炯有神的樣子。”

“主子,我們現在是不是該先找個地方避避?”

侍衛們聽著對話,忍俊不禁。

“主子,有人笑話你的奴才呢?”

“我這當主子不也在笑話範圍內?”

“主子,你不是個好主子,看著自家奴才被笑話。”

“奴才,你就是個刁奴,你主子被笑話怎麼不見你忠心護主的樣子?”

卿顏氣結,和此人說話,完全對牛彈琴。

“回去了。”七皇子依舊抱著卿顏,卿顏躺了多日,也不想走路,摟著他的脖子。

七皇子與幾名侍衛一回頭。

三皇子站著,身後還有數百名禁衛軍。

他臉色鐵青,“鳳卿顏,這就是你說的不愛?”

她能乖乖倚著七皇子的肩,摟著七皇子的脖子,任由七皇子吻她,笑靨如花。

這就是她說的不愛?

他早就知曉她沒死,將她送到陵墓也隻是為了將七皇子引出來?

卿顏憂心地看了七皇子一眼,他鎮定自若。卿顏亦安下心來。

七皇子聰明,怎會不知這是陷阱,隻是今日看是花落誰家了。

她在自己主子懷裏,她不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