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章 絲蘿(2 / 3)

院外獨留振鏞懊惱捶牆。過了一會兒,承幽出來,對他說:“殿下,先去歇息吧。奴婢已遣人去請常夫子了,小姐不要緊的,倒是殿下要自己保重玉體。”

“她會一直這樣嗎?她還會記得我嗎?我怎麼就忘了我亦是她的……”振鏞在牆下怔怔地低喃。

“殿下放心,小姐年紀尚小,總有一天她會明白您的心意的。”承幽低聲勸道。

“你是她的侍女,還不快去守著她!少一根頭發,本王就惟你是問!”振鏞甩開她扶上來的手,轉身離開。

承幽癡癡地看著他遠去的背影,連眼淚滑落也不知道。

“你叫什麼名字?”

“采芝。”

“你以後就叫承幽,代替她承擔所有的憂愁。”

“是。”

“記住,你是床上這個女子的仆人,你的一生都將屬於她,永遠不得背叛她。孤王要你立下重誓。”

“是。”

“你和你家人的性命就在她的手上。她如有絲毫閃失,你和你家人都須為她陪葬,你自己拿捏。”

“是。”

“姐姐,你真幸運,能做太子哥哥的侍讀!以後進出宮廷就很容易了,什麼大世麵都能看到,多好啊!”小小的齊念立在馬車下,對著車窗邊的璿璣說話。

“念兒,不可對……你姐姐胡鬧!”齊夫人急忙拉過女兒,轉身對車裏的璿璣說,“以後你就是太子宮裏的人了,鎮西王府還需仰仗小姐多多美言。”

“大娘說的是哪裏的話,女兒要勞王府多照應才是。女兒如今是……齊家的姑娘,以後還望父親和大娘時時來探望,多多走動才好。”她低垂著頭,輕聲說道。心裏不免也驚訝自己如何熟悉這類應對。

“是,難得小姐眷戀雙親,以後必會到宮中多多走動的。如今時候不早了,還請小姐上路吧。”

“璿璣,我們走吧。”鎮西王齊明越輕聲對這個新女兒說,心裏懸了多時的大石終於快落地了。

“姐姐,可要回來看念兒啊!”齊念在門裏掙脫了奶娘,跑到大路上。

很多年以後再相見,齊念都會想到這一幕。她曾經是那樣相信她就是她的那個溫柔純真的姐姐。

“她已經來了嗎?”

“安排在景陽殿裏了。”

“她本來該是在……”

“殿下,她如今是您的侍讀了。從此就隻是東宮的人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他不知道他是否做對了。這樣對她也是最好的嗎?“去景陽殿!”

景陽殿裏,璿璣正打量著這座宮殿。她好像很熟悉這樣的擺設,說得出這些民間不多見的器具的用處。真是如她們所說王府的小姐見識多嗎?她心裏不免疑惑。

“璿璣!”他進來了,竟顧不上叫人通報。

“璿璣見過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她依照她們教導的禮儀請安。

“快起來!你不需要這樣……你是我的表妹呀,算是自己人,不必多禮!”他扶起她坐下,“身子全好了嗎?”

“是,謝殿下關心。”她垂著頭,一如普通千金小姐。直叫他氣惱舅舅究竟都教了她什麼,兩個半月前至少她還是真實的性情。

“以後你就住這景陽殿,可有什麼不滿意之處?”本來你該是住在另一個地方的,全天下隻有你才配住的地方。

“謝殿下,這裏很好。”她一味低頭,內心總是疑惑自己的來曆。

“那就好。明天你就隨我去明德殿吧。”他有些無可奈何,便站起身來,準備離開,“你好好休息。”

“是,恭送殿下。”她見他離去,鬆了口氣,坐了下來。

為什麼她總覺得他是她見過的人呢?可是父親和承幽都說她是來自西疆,那麼照理她是沒有機會見到尊貴的太子殿下的。難道是她病糊塗了嗎?可是如果真是她弄錯了,她表現得太過親昵,就會被人嫌棄,到時還會連累鎮西王府吧。

她歎了口氣,對未來的生活有些不知所措。

東宮明德殿是太子的學塾。太傅姓沈,五十開外年紀,頗有學識。

璿璣第一次到明德殿的時候,沈太傅就吃了一驚。這個安靜的少女似乎有些才華,教了兩篇先賢名篇,考了幾段也能對答如流,自己還能有些見解,竟不輸給太子殿下。他當下命她寫一篇論著,她也能寫出些東西來,雖說不是全都在理,但在她這樣的年紀,又是閨閣女流,平心而論也算是表現不俗了。最難得的是這姑娘寫得一手好字,分明已有幾分柳體的模樣,想來也是下過苦功的。幾日下來,沈太傅便也有些喜歡這位女侍讀了。

璿璣到東宮的第六日,也正是沈太傅見到璿璣的第五天,太子姬振鏞下朝晚了。璿璣在明德殿等得無聊,便差承幽取了圍棋,央沈太傅同下。奇怪的是,沈太傅學富五車,才高八鬥,對弈卻意外的不在行。待振鏞下朝,老太傅已輸得麵有愧色了。振鏞興起,便要與她同下,璿璣本不敢造次,終究年少氣盛,答應與他一決高下。

振鏞笑笑,落了一子,“隻怕要敗在我們這女棋王手裏呢!”

“太子是取笑璿璣吧。”她跟著落了一子,逼進一步。

“璿璣的棋藝確實不一般,是我小看了你。不過,下棋沒個彩頭倒也無趣,不如贏了就許你件事吧。璿璣想要什麼?”他笑著問她。他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另有所圖。

璿璣轉了轉眼珠,抿唇一笑,“贏了再說。”

這分小女兒的嬌態異常動人。振鏞跟著笑了,或許在軒轅壽玉今生今世都不會笑得如此自在,也許他是做對了。

“好,贏了再說。”他微笑著落下一子。

她睜大了美麗的眼眸,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什麼時候走到了這?!”

“自然是你不注意的時候。”他仍然笑著,“我贏了也能要你許我一件事吧?如此才公平,對不對?”

“這……當然。可是……璿璣……”她忐忑不安地低下了頭去。

“自然是你能做到的。你……許我……能被你叫作振鏞吧。”他盡量輕描淡寫,他已對她口中這“太子,殿下”容忍許久了。

“這……”她好容易弄明白他繞的彎子,不由有幾分驚疑不定。

“你我並非尋常主仆,用不著這樣拘禮。你就叫我振鏞,不然振鏞哥哥也好……你是舅舅的女兒,不是該叫我哥哥嗎?”

“一定要叫?”她試探著問。

“一定要叫。來,叫一聲。”他微笑著勸誘。

“振鏞。”她笑靨如花,不知為什麼她竟然沒選擇地叫他哥哥。連她自己也並不是很清楚這之中的奧秘,“振鏞、振鏞,那麼我們再來下一盤,我必贏你!”

“好,看你能翻身不能。”他笑著落子,絲毫不以為意。

她自信十足,落子時笑意盈盈,讓他想起西疆綠洲上迎風盛開的白色小花,嬌弱之中的堅韌尤其叫人憐惜。

他微笑著看她得意地落下一子,對他說:“我贏了!”然後笑得讓人如沐春風。

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麵前不再自稱“璿璣”,他想這步棋真是下對了。

“那好,璿璣想要什麼?”他寵愛地撫著她的頭。真是個孩子啊!

“上元節許我出去看花燈!”大概是因為高興,她沒有避開他的手。

“上元?”他一愣,“現在離上元還有兩個月呢!這麼早就開始打算了嗎?”

“可是我聽見吉祥和如意已經在商量上元節要穿什麼衣服了!我聽說上元節會很熱鬧很熱鬧,有花燈、雜耍、各色小吃,我想去嘛!”她把玩著棋子,嬌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