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鬥爭到最後
達爾文具有永不衰竭的好奇心,他總要弄清每一件事物的來龍去脈。即使到了體弱多病的晚年,達爾文堅持從事那些一般人不願做的科學實驗,他自己也很幽默地稱這種試驗是“愚人的試驗。”每當埃瑪或者朋友們為了他的健康勸他注意的時候,他總是委婉地回答:“我不能忍受遊手好閑,因此,我認為隻要我能夠做的,我就要堅持不懈地做下去。”
達爾文一生的主要目標就是弄清真理。在尋找真理的過程中,他決不輕易地盲從別人,總是努力保持獨立思考。一旦證明事實同某些假說不符合的時候,不論這個假說多麼重要,他都會毫不猶豫地拋棄它。
對科學研究無比熱愛,對這個世界永遠充滿好奇心,細致入微地觀察事物,孜孜不倦地探索真理,這都是達爾文進行科學研究的偉大性格特征。在他看來,自己應該給人類帶來更多的光明,他應當責無旁貸地把一生獻給科學。其實,他父親給他留下的財富使他完全沒有必要去從事艱苦的科學事業;疾病的折磨又使他完全有理由放棄這個艱苦的事業,但達爾文還是不顧一切地將自己完全獻給了科學。在他的一生中,他共完成了80多篇論文,22種著作,另外還有九部著作中也有他編寫的章節。
縱觀科學史,一個自然科學家在一生中,能夠像達爾文那樣多產的科學家,實屬罕見。除了著名的《物種起源》外,其他著作或論文都有他自己獨特的發現和見解,在生物學、地質學、農學、園藝學等方麵都成績斐然。真可以說,達爾文確屬著作等身。
人們讚揚達爾文是一個偉大的天才,他卻說自己是一個才智平庸的人。他說,作為一個科學家,他的成功不管有多大,主要原因是:
“愛科學——在長期思索任何問題上的無限耐心——在觀察和搜集事實上的勤勉——相當的發明能力和常識。憑著這點平庸的能力,我竟會在某些重要之點上相當地影響了科學家們的信仰。”
在1873年——1875年,達爾文準備再版他過去的許多著作,像《人類的起源》的再版,《動物和植物在家養下的變異》等。這都要求將一些修正的觀點、事實補充進去。再版他有關地質學的著作,如《珊瑚礁》,讓他感到非常高興。因為他可以和許多地質學家進行聯係,了解新的思想和觀點。
1876年11月,達爾文給《偉大的冰川時代》一書的作者格基寫信,把自己關於騷桑波頓舊石器時代沉積物中角形石和磨損石豎立原因的理論觀點作了淋漓盡致的發揮。他認為,沙石是在沉積物中間凍結的雪層裏,在冰雪融化的情況下,沙石就豎著陷下去,並且凍結了。
1878年,達爾文高興地閱讀了莫西索維克的《白雲石礁》一書,在給莫西索維克的信中,熱愛真理的達爾文承認,一個層係中的每一層隻含有海洋一定深度及存在於這一深度的其他條件下所特有的生物。他又承認,在某一個海生物種和另一個生物種之間的所有過渡形態,很少在同一個地方或同一層存在。達爾文寫道,他有時進行一些推理,認為陸地和海洋在世界上的分布情況和從前截然不同,許多新屬和科能夠先順著孤立的水路兩岸向南發展,而後來卻能向北伸延。
美國學者奧倫也著書論述外部條件的直接影響,達爾文稱奧倫的書很有價值。
達爾文一直在研究並且為之不安的問題是:在什麼樣的範圍內應當接受這一對進化來說是外部的直接影響的重要因素。1880年他在給赫胥黎的信中表示:“在我經常想到那些我們現在所不能見到的極少數的結構時,我可以使自己確信,自然選擇所起的隻是從屬作用。另一方麵,在我想到那些20年前,隻是被稱作形態學的並被認為是毫無用處而現在大家都知道是非常重要的為數甚多的構造時,我可以使自己確信,任何構造都是靠自然選擇發展起來的。”這些正反映了晚年的達爾文,在許多困難的問題上,繼續獨具慧眼地權衡一切“讚成”或“反對”的意見。他那驚人的智慧使他始終“注視著”同進化原理相矛盾的證據,他善於找到一種非常準確的、精辟的、明智而又無可辯駁的證據。
1876年,華萊士的巨著《動物的地理分布》出版,達爾文對該書十分欽佩。他指出,根據華萊士的觀點去研究各種植物、昆蟲有肺軟體動物和淡水魚的分布是非常有意義的。他認為最有價值的是華萊士把哺乳動物作為動物地理分布的基礎。
大概在此時,達爾文知道了安頓·杜恩的關於脊椎動物起源於環狀蠕蟲的論文。這個理論對達爾文並沒產生多大影響,他還高度地評價杜恩在新大陸努力建立動物站的行動,親自捐款並參加該機構。
達爾文同奧古斯特·魏斯曼有相當頻繁的通信,同弗裏茨·繆勒繼續書信來往。
這一時期,美國黑人上校希金森訪問了唐恩,希金森曾組織過特別的“黑人團”,憎惡奴隸製度。達爾文瀆過希金森的《同黑人團相處的生活》後,給上校寫了一封信,表達了自己的喜悅之情,因為達爾文自己極其憎惡黑人奴隸製度。
達爾文對當時英國流行的招魂術和扶乩持強烈的否定態度。他曾參加過一次扶乩會,但卻提前退場,確信扶乩之類的是招搖撞騙。華萊士是招魂術的擁護者,赫胥黎卻是一個懷疑主義者,他曾在一次扶乩會中大大阻撓了扶乩者的順利進展。
1875年,達爾文的朋友、老師萊爾去世,被安葬在西敏寺。
1875年,達爾文積極地參加研究當時流行的“活體解剖”問題。達爾文向來喜歡動物,並對虐待動物很反感。但如果禁止對活動物試驗,生理學研究就會出現很大問題。對此,達爾文發表意見,為了真正的生理學研究而作活體解剖是合理的,但僅僅為了可憎恨的好奇心而進行活體解剖則是不合理的。
到了暮年的達爾文仍然積極地捍衛達爾文主義,給予敵人有力的打擊。
王維爾·湯姆遜在《挑戰者號航行記》一書中這樣寫道:“深海區係動物的性狀並未提出任何根據來支持這樣的理論,這一理論把物種的進化歸因於隻受自然選擇支配的極端變異。”達爾文對這位博物學家的“謬論”很是憤懣。1880年11月在給《泰晤士報》的信中,他援引湯姆遜的話來證明,他從來都沒有說過“極端”變異是進化論所必需的,也從來沒有把自然選擇說成是進化論的惟一因素。
達爾文在這封信中不用一句粗魯的話,就把湯姆遜斥責了一頓,仿佛他本人對湯姆遜確實說了“帶有感情而又不太恭敬的話似的。”
如果讀讀達爾文一生最後幾年的書信,人們會不由自主地感到驚奇,在如此瘦弱的軀體中仍然保持著朝氣蓬勃的精神,清醒的頭腦和對博物學有著異常廣泛的各種各樣的興趣。
達爾文讀完法布爾的《昆蟲學回憶錄》。法布爾依據他認為幾乎不變的昆蟲複雜本能的研究,在回憶錄中大肆攻擊進化論。達爾文認為法布爾所列舉的昆蟲的複雜本能,可用昆蟲複雜本能是通過選擇由比較簡單的本能發展而來這一理由,輕而易舉地予以解釋。在給羅馬內斯的信中,達爾文對動物的智慧和本能作出了令人驚異的論斷,“在您那本關於動物智慧一書中,我不知道您是否要討論某些更加複雜的、更加奇異的本能。這是一種徒勞無益的工作,因為不可能產生礦物的本能,這裏惟一的線索是存在於同目的其他成員中的這些本能的狀態,而這僅僅是一種可能性。”
在信中,達爾文讓羅馬內斯注意法布爾的回憶錄中把自己的獵獲物麻痹的沙黃蜂的本能。沙黃蜂殺死獵獲物,起初隻是向獵獲物本身下部最柔軟的那一麵多次蟄刺,後來沙黃蜂發現蟄刺某一節是一種最有效的辦法,於是這種習性正如叭喇狗牢牢咬住公牛的鼻子或雪貂咬開小腦的那種習性一樣被遺傳下來——隻輕輕地蟄刺一下它的獵獲物,便可以使它們的幼蟲獲得鮮肉……
虎克曾有一次要向地質學家們演說。時間倉促,虎克對寫演說稿缺乏信心。達爾文主動表示願意幫助虎克。他給虎克提出了許多值得注意的意見。他給虎克的這些主意都表明,老年的達爾文是如何在密切地注視著報刊,在他的記憶中保留著多少奇異而有趣的事實啊!
達爾文又很快地重讀洪保德的《地質學》,他同意虎克的觀點:洪保德是一位最偉大的科學旅行家,是“無數後進的科學家之父。”達爾文覺得,洪保德之所以偉大,不僅由於他有獨創精神,而且還由於他無所不知。對於達納,達爾文認為他出色地證實了關於大陸和大洋永久性的思想。達爾文讚成北極古生物的發現是有極重要意義這一觀點,但他反對植物是以北方為起點開始分布的觀點。
達爾文密切地注視著古生植物和古生動物方麵的每一個新發現。他非常了解在美國白堊紀地層中多次發現的被子植物,與澳大利亞動物群相似的澳大利亞古生物,英國誌留紀地層中多次發現的古生植物……達爾文要虎克注意高等植物的發展似乎是驟然的或突然的,注意用昆蟲在中生代末期那種決定異花受精強有力的發展來解釋這一事實。達爾文還指出,勃萊特對斯堪的納維亞的泥炭層所作的考察及其重要的結論。
1880年,英國科學協會主席拉卜克作了《關於近50年來科學的進步》的演講。達爾文給他去信,讓拉卜克注意這一時期地質學中的偉大進步。使拉卜克注意到了寒武紀層係之上的古生代地層的分類,特別是注意冰川時代的發現,而後注意到了從前地質學家所沒有注意到的表麵層的研究。
達爾文歡迎奧格爾把亞裏斯多德的著作譯成英文本。他在給奧格爾的信中說,他所崇拜的林耐、居維葉同亞裏斯多德相比,隻是兩個小學生而已。他指出亞裏斯多德對某些簡單的東西驚人的無知,如他居然不知道肌肉是運動的器官。
1881年,達爾文到處奔忙,在工作上幫助和支持一位力求培育出一種甘蔗變種的巴西人。
晚年時,達爾文與羅馬內斯過往甚密,他在給羅馬內斯的信中表示自己的關心:“應當鼓勵遙遠的世界各大洲的科學。”
1882年2月,達爾文在他的最後一批信中,有一封是給弗·戈爾斯弗爾的。這封信評論了古生三葉蟲綱。達爾文在信中指出,這些生物形態(屬和科)本身在連續不斷的古代結構各發展階段中就已發生了變化,已絕了種。他認為,像三葉蟲綱這些完善生物形態在古代層中的出現,就會駁倒那些認為在我們所熟知的地層中能找到最先出現的生物痕跡的人心目中的進化論,達爾文堅決反對這一想法。在此之前,曾在寒武紀層下發現了許多受到晶化作用的岩層,這些岩層應該充滿生物遺體,但卻什麼生物遺體也沒有保存下來。
1882年2月6日,達爾文給林耐學會畫達爾文肖像的美術家柯裏爾寫了一封信。他告訴柯裏爾,所有的人都讚美這一肖像,他寫道:“每當我看到自己的肖像掛在林耐學會裏,幾天裏我心中都充滿了自豪感。”
達爾文在信中還提到了赫胥黎,因為柯裏爾是赫胥黎的女婿。“我隻閱讀了他的著作的最後一卷。幸虧我沒讀過他的論普裏斯特利的論文,而這篇我從來未曾讀過的最出色的論文,使我感到驚訝。關於自動說的論文也很有意思。可惜,我沒有像赫胥黎那樣好好地武裝起來。不然我就會要把他找來就這一主題進行決鬥。可是要幹這類事情,我就顯得‘聰明過度’了,因為在我清醒過來之前,他就會用他磨得鋒利的輕劍穿我六次。”透過這些話語,可以看到達爾文對進化論鬥士赫胥黎評價之高。
二、名利觀
一個時代往往會誕生許多偉大人物,但也常常埋沒、甚至扼殺一些偉人。中世紀,布魯諾和塞爾維特被宗教裁判所關進監獄,最後被送上了火刑場;哥白尼和伽利略因他們的學說,受到教會勢力的迫害,被視為“異端。”
達爾文的《物種起源》也觸怒了“上帝”和他的仆人,但他和布魯諾、哥白尼、伽利略等人比起來,他要幸運得多。他不但沒有被囚禁,反而親眼看到了進化論學說日益被人們接受的盛況。他的《物種起源》被譯成53種文字,在世界各地傳播。
隨著《物種起源》及一係列著作的成功,各種各樣的榮譽和獎勵接踵而來。他獲得的學位有:劍橋大學名譽法律博士、波恩大學名譽醫學外科博士、比勒斯勞大學名譽醫學外科博士。地質學會授予他華拉斯登獎章,皇家學會授給他皇家學會獎章和柯普雷獎章,皇家醫學院授給他貝勒獎章。美國、法國、德國、荷蘭、比利時、意大利、丹麥、葡萄牙、西班牙、俄羅斯、瑞典、瑞士等國家和地區的61個學術團體也授給他學位或者吸收他為會員,有的還給他頒發了獎章和獎金。
1864年,福克斯帶給他一個消息:“查理先生,皇家學會決定給您頒發一枚柯普雷獎章,不過獲獎人通常必須親自去領。”
達爾文奇怪自己能獲得獎章,“像我這樣一個衰弱的老人竟然沒有被忘記,可是,我的健康狀況是不允許我去領獎的。”
事實上,1863年萊爾就提議給達爾文頒發一枚獎章,隻是進化論的反對者們強烈不滿而作罷。這一次,虎克極力勸達爾文去領獎,就是為了《物種起源》的勝利也應該去,更何況英國皇家學會的柯普雷獎章,是一個科學家在英國所能得到的最高榮譽。
達爾文讚同虎克的觀點:“我知道,為各門學科設置並且向全世界開放的柯普雷獎章是一種巨大的榮譽。向我頒發獎章,這說明自然選擇理論正在英國取得一些進展,而且在國外也脫離了險境,這真讓我高興。至於那個獎章,那隻不過是個圓形的小金牌,對我來說是無所謂的。”
11月30日頒發獎章那天,達爾文沒有到場,他忍受著疾病的折磨,在書房裏繼續工作。
1867年,當普魯士“功勳騎士團”授予他功勳騎士的時候,達爾文似乎不知道這是一種多麼光榮的稱號。他對虎克說:“我已經被封為騎士了。但是我認為,這算不了什麼。”
維多利亞女王封達爾文為爵士的事情前文已述。當女王想給已到暮年的達爾文授予爵士銜位,可達爾文根本不予理睬。也許他的內心也在說,這算不了什麼。
在各種榮譽麵前,使達爾文感到“極大的滿足”的禮物隻有兩件。這就是1877年他生日那天,從德國和荷蘭分別寄來的兩本貼滿照片的相冊:一本是德國蒙斯特的雷德先生發起組織的154個科學家照片的相冊,另一本是貼有荷蘭班墨蘭教授等217個著名觀察家和自然科學愛好者照片的相冊。
在68歲壽辰紀念的日子裏,達爾文接到這兩本裝幀得富麗堂皇的禮物,他欣喜萬分。他坐在高腳的椅子上,一邊翻閱,一邊自言自語地說:“這是我曾經得到的最高的榮譽,我非常感謝他們的盛意和慷慨的同情。”
達爾文表示一定要把這份珍貴的禮物妥善地保存好。他對埃瑪說,他馬上要給兩位發起人寫信,請他們向每位惠贈照片的先生致以誠懇的謝意。
達爾文懷著感激的心情給兩位發起人寫信致謝:“這些禮物使我感到了極大的滿足,我認為再也沒有比這個更使我感到光榮的紀念品了。”
給班墨蘭教授的信裏,達爾文寫道:“我清楚地看到,如果沒有那些可欽佩的觀察者所收集的大量材料,我決寫不出那些書來,而且那些書也不會在公眾的頭腦中留下什麼印象。因此,光榮基本上是屬於他們的。”
謙遜的達爾文繼續寫道:“我認為每一位科學工作者都難免遇到沮喪,並且會懷疑他所發表的東西是否值得花那樣多的精力;但是,在我一生餘下的幾年中,當我需要鼓舞的時候,我將會看一看科學界這些同行的照片,並且想一想他們給我的那種慷慨的同情。當我死去的時候,這些照片將是留給我的孩子們的一份珍貴的遺產……”
達爾文確實經常用這些照片來鼓舞自己。隨著時光的流逝,家裏珍藏的朋友們的照片越來越多。達爾文利用樓下房間布置了一個小畫廊,掛滿了科學界同行們的照片和畫像。他總要領初次來訪的客人們去看看他的收藏,還興致勃勃地對這些人的品德和專長稱讚一番:
“請看,這就是虎克,他是世界上偉大的科學家之一。老實告訴您說,如果沒有他的幫助,我的那些有關植物學的小冊子,連一本也寫不成。”
“這是萊爾先生,我永遠不會忘記,我在科學上的每一個成就,幾乎都是由於研究了他的偉大的《地質學原理》而得到的。”
“這是偉大的赫胥黎……”
達爾文總是這樣把自己放在陪襯的地位,把榮譽讓給別人。他的這種高尚品質,在他的每一本著作裏都有充分的體現。
在研究《物種起源》的歲月裏,他不但幾十年如一日地堅持實踐、廣采博訪、刻苦鑽研,而且查閱了大量的古人和同時代人的研究成果。這些資料豐富了他的進化論思想,有許多還成了他的進化理論的直接證據。對此,達爾文毫無竊取他人研究成果的企圖,更沒有抹殺前人曆史功績的野心,而是愉快地公開引證,並且給予應有的肯定和評價。以人工選擇原理為例,這是他進化學說中重要的組成部分,可他卻把人工選擇原理的發現歸功於中國古代人的聰明智慧,他在《物種起源》中說:“如果以為人工選擇原理是近代的發現,那就未免同事實相差太遠……在一部古代的中國百科全書中已經有關於選擇原理的明確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