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韞一直睜著眼睛等待天亮。一夜未眠,思緒還停留在Blues,與梓諾的告別。
她是含著眼淚看他離開的,因為他說這是他們最後一次相會。她答應了他。想到這裏汐韞嘴角微動,泛出一抹苦澀的笑,他……有時比她還絕情。
可是,她不會放過獲得幸福的機會的。這個男人是她想要的,好不容易冰封的心為他打開,這是上天對她的眷顧,讓她在失去郢海之後又遇見了他,她怎麼可能放手?
總經理辦公室
汐韞表情凝重地看著手上的資料。她麵前坐著一個穿著皮風衣戴墨鏡的男人。
“那你的結論是?”她目光移到男人身上。
“我也不能肯定。裴梓諾當時有明確的不在場的證據,我已經呈上,案發當晚他是ICU的值班醫師,根據這一點他不會是凶手,除非有一個例外。”
“什麼例外?”
“就是這份不在場的證明是醫院為了維護他而偽造的。”墨鏡男子盯著汐韞一字一句地說,“如果硬要說是謀殺,那麼裴梓諾是最有殺人動機的人。一,如果鄭馨死了,他就可以繼承她的財產;二,他們夫妻關係惡劣,鄭馨一直和別的男人來往密切,這點令裴梓諾很難堪。所以,他有最大的殺人動機。”
汐韞搖了搖頭,不會是梓諾,這一點她甚至是莫名的篤定,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相信他。
“丁探長,那麼在案發現場,那幢房子裏真的不可能再有別人了?”
“這點也很有疑問。因為追查不到,當年才以鄭馨意外失足身亡來做結案。不過,依我看來有外人的可能不大。當時大宅裏隻有三個人,鄭馨,裴梓諾的妹妹梓欣和管家吳媽。但依照吳媽的口供,當時正逢裴梓欣發病,她處於昏迷狀態,而吳媽本人也一直看護在旁。鄭馨的屍體是裴梓諾淩晨回來時發現的,由於失血過多,發現時她已經身亡。這期間吳媽和裴梓欣一直在梓欣的臥室。如果說鄭馨確實是下樓時意外失足,也不是沒有可能,況且裴梓欣的臥室離樓梯很遠,聽不到墜樓的聲響,而吳媽也可能在陪護梓欣時睡著了。”
“但這樣的話……”汐韞神色一稟,看向丁探長。
丁探長亦注視著她,“我知道你的猜想,不過可能性不大,一沒有殺人動機,二她當時的體質弱到寸步難行,而且還有一個吳媽,所以可以排除可能性。吳媽的口供應該可以相信,她是鄭馨的奶媽,很早就和她在一起,她不可能包庇隱瞞。這些就是這樁案子的全部情況了,從一切表象看來,鄭馨確實是死於意外。”
“我清楚了。丁探長,酬勞會直接彙到你的戶頭裏。”
“合作愉快,宋經理。”丁探長起身與她握手,轉身離開。
汐韞轉過椅背,讓自己麵向窗外。她在努力平複自己起伏不定糾結萬千的心。
在她找丁探長調查之前,她從沒想到梓諾身上背負著的竟然是如此的沉重。但是翻開那份資料,事實曆曆呈現,令她的心也被牽扯、痙攣而疼痛著。
他和妹妹梓欣從小就被丟棄在孤兒院。梓欣的心髒因為先天畸形伴有心率不齊和衰弱。在孤兒院的時候就受盡苦楚而艱難地存活下來。在梓欣13歲的時候有一位好心的老人出錢助養,因為老人見過梓欣後既喜歡又同情。這之後梓諾半工半讀維持著兩人的生活,期間照料梓欣所花費的醫藥費幾乎是他生活的全部。後來他考上公費讀醫學院,遇見現在市立醫院的院長陳漢生教授,才稍好一些。陳教授很喜歡梓諾這個學生,幫了他不少忙,兄妹倆的生活才算安定下來。
再之後梓諾從醫學院畢業,當了市立醫院的住院醫師。遇到鄭馨,他們很快就結婚了。旁人有一點說得沒錯,在他們的婚姻中梓諾確實是為了金錢而賣了自己。婚後,梓欣馬上被送到國外權威處接受手術。手術雖然成功,解決了畸形,但因拖得太久,已無法改變衰弱的心髒。所以隻能用一種稀有的特效藥維係生命。梓諾又得負擔起這昂貴的藥費。這期間,夫妻兩關係惡化,而此時更傳出一樁又一樁鄭馨的外遇情事。當時曾在上流社會鬧得紛紛揚揚。
汐韞和梓諾相處不久,清楚了他的為人,她可以想象那種生活。但她不敢去想,她隻要一想就會更難過,難過得讓她窒息,他是怎麼熬過那些日子的?
從以前到現在他一直都是為了別人而活,汐韞眼中溢滿淚水,她伸手拭去,眼神變得堅決而淩厲,這樣的男人她怎能放棄?錯過了,就再也找不到。
要打開梓諾的心結就必須要找到他的隱衷所在,而汐韞就大膽地推測到這樁事故。因為有兩個很大的疑問。根據調查,鄭馨當年留下的財產不會少,如果梓諾果真擁有了這份財產,他今天應當不會在夜夫會做事,誰會願意出賣自己,梓諾更不會,除非是迫不得已,他需要錢。那如果他沒有拿,偌大的一筆財產去了哪裏?身為合法繼承人的他沒有理由不用這筆財產啊?
她正思考著,桌上的電話驀然響起。
“宋經理,我是丁翼。”
“丁探長,什麼事?”
“我剛剛有一個有趣的發現。在案發後不久,裴梓諾曾經和一個人關係密切起來。”
“誰?”汐韞心一動。
“展洵!現在是市立醫院心血管外科的主治醫師。不久前剛從美國回來。最妙的是這個人是同性戀者。”
汐韞心跳加快,發現事情越來越複雜。
“丁探長,麻煩你把他的資料傳真過來。酬勞我會另外再算。”
“我明白了。”
汐韞一動也不動地看著傳真機上發來的信息。
展洵,男,28歲,1.80m……畢業於成江醫學院。心血管外科……
他是梓諾的學弟,案發後不久去了美國,不久前剛剛回來。
這張臉汐韞記得。上次在PUB,她見到的就是他。一張英俊而男性的臉龐。他竟然是同性戀者。汐韞的心蒙上了層層陰影,壓抑而窒息。他和梓諾關係密切,這其中到底埋藏了什麼?已近黃昏,她感覺脊背泛著冷意。她要卷入一樁危險的事情裏,這其中有她想象不到的內幕,她惟一相信的就是梓諾,為的也隻是他。
梓諾吃驚地瞪大了眼,他怎麼也想不到會看到坐在他家門前被雨淋得渾身濕透的汐韞。
但那的確是汐韞。雖然已很久沒見、雖然隔著這麼遙遠的距離、雖然是黑夜、雖然下著滂沱大雨,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他舉傘向她跑過去。
“汐韞。”他叫著她的名字。
她低著頭,整個人蜷縮成一團,濕得像剛從水裏撈起來一般。她看上去那麼柔弱無助,又牽動到他心裏最柔軟的那塊,讓他又心急又心痛。
聽到他的聲音,她倏然抬頭站起,張開雙臂緊緊地抱住他。仿佛是經過了幾個世紀漫長的等待所換來的擁抱……
令人激越而又無法呼吸,他也緊緊回擁著她,抱著她冰冷而濕透的身子,他感覺到她的無助與顫抖,將她擁得更緊些。
他溫暖的體溫不斷傳到她的身上,讓她覺得不是那麼冷了,呼吸著久違了的他身上的迷人氣息。她整個人都莫名地放鬆和安心了下來,隻想這樣置身在他的懷抱,永遠……
梓諾牽著她的手把她帶進屋裏。
“你等一下!”他很快到臥室裏拿來幹淨的T恤和長褲,“快去把濕衣服換下來,不然會生病的。”
溫暖的咖啡香味溢滿了室內,汐韞換了幹淨的衣物從浴室裏走了出來,尋找梓諾的身影。
他端著咖啡走過來,擱在桌上回頭看著汐韞。他寬大的T恤穿在她的身上樣子有些好笑,而長長的褲腳更是令她幾欲絆倒。看見她偶見的嬌憨與迷糊的模樣,他嘴角不禁上揚……
她向前一絆,他急忙伸手扶住她,她跌進他的懷裏,撞了個滿懷,也不禁微紅了臉。
他扶正她,放開手,拿過擱在沙發上的幹毛巾。
“過來這邊。”他徑自往沙發扶手上一坐,看向她拍了拍身邊的空位子。
她很聽話地走過去,溫順地坐了下來。
他開始輕輕擦拭她濕漉漉的頭發。
“怎麼了,為什麼坐在外麵淋雨?”他低醇磁性的聲音充滿了關切。
汐韞的心暖暖的,好享受這樣的相處,嘴角不禁帶上一抹甜笑。
“因為不愉快的事,我無處可去,忽然很想見你。”
梓諾的心動了動,他發現自己聽到這樣的話有些欣喜。他在高興。可是,他早說過的,他們倆不能有什麼瓜葛,他怎能放任自己的情緒?
“出了什麼事?”他盡量以平靜的口吻問她。
“我沒辦法再回那個家了。”她的聲音聽來戚戚的,“我又和母親大吵一架。”
“別說那樣的話,你母親會很傷心。”梓諾雖然沒有父母,但能體會他們的心情。
汐韞抬頭看他,她的眼睛幽幽亮亮,“你可以收留我嗎?”
他停下動作,與她目光相觸,之後很快移開,“今天太晚了,你可以睡在這裏,明天我送你回去。”
被拒絕了,雖然在意料之中,汐韞還是微變了臉色。
但她埋頭在他的膝上,輕輕地道:“謝謝你。”
“哥!”樓上忽然傳來的叫喚令沉浸在繾綣中的兩人倏然驚起,汐韞回頭,看見了一個女孩。
她很漂亮,苗條的身段,黑如絲緞的長發,明眸皓齒。隻是,那雙看著自己的眼睛太過冰冷。汐韞感覺到她的不快與敵意。她很清楚,這女孩,梓諾的妹妹梓欣不喜歡她。她牽動嘴角,溢出一個淡淡的笑容,看來她料對了第一點。
“梓欣,怎麼下來了?沒睡嗎?”梓諾走過去,牽著妹妹下了樓。
“她是誰?”梓欣眨也不眨地盯著汐韞。
“哦,”他對妹妹柔和地笑著,“她是哥的朋友。因為家裏有點事,所以要在我們家住一晚。”
“你好,梓欣,我叫宋汐韞。”汐韞現出她甜美而溫柔的笑容,先向梓欣問好。
回報她的是梓欣一記冷冷的瞪視。
她頭也不回地轉身上樓,對汐韞不予理睬。
“梓欣。”梓諾匆匆給汐韞一個歉意的笑,追著她上了樓。
汐韞重新坐回了沙發,悠閑地喝了一口梓諾為她煮的咖啡。環視起整個屋子。
這房子的風格素雅簡潔,讓人很舒服,和梓諾的人一樣。汐韞唇邊綻出笑容,咖啡很香,他該是一個很會做家事的男人。咖啡的香醇正如他所帶給她的——溫暖而幸福的感覺。
輕促的腳步聲傳來。
“對不起,我妹妹不大喜歡陌生人。”他看著她的眼睛有些無奈。
汐韞搖了搖頭,表示她並不介意。自動去拉他的手,拉住他坐到沙發上,“你煮的咖啡很香。”她笑吟吟地說。
他回她一個溫暖的笑容,“你喜歡喝,我很高興。”並未留意她一直握著他的手。
汐韞握著他的手,心裏就很紮實。他的手大而修長,略為粗糙卻溫暖無比。
窗外依舊下著濃密的大雨。他略微羞澀地一笑,“家裏沒有多餘的房間。吳媽和梓欣都睡了,你就睡我的房間,我睡沙發好了。”
他送她到臥室,交代了一下就起身離開。
隨即一聲雷響,窗外閃過電光,又是“轟轟”幾聲。汐韞一下伸手拉住他,梓諾感覺到她的輕顫,回頭看她。
“別走,我怕打雷!”
他笑了,汐韞這時的模樣真的好可愛。以為她什麼都不怕的,沒想到竟然會怕打雷。瞧她抓著他手的怯怯模樣,他的心柔柔的,“我不走,你睡床,我睡地上。”
汐韞在黑暗裏注視著梓諾的背影,他睡覺的時候像個孩子似的卷著被子睡。瞧,被子都被他卷到前麵,脊背則涼涼地露在外麵。她微微一笑,他正做著甜夢嗎?他的夢裏有沒有她?
她忽然記起很久以前的那次打雷時郢海把自己摟在懷裏,那種安心和暖意就像現在一樣,就是那個夜晚她提出了結婚。汐韞輕輕一歎,與梓諾的相遇也許是郢海冥冥之中幫的忙。他知道她想念他,需要他,才讓梓諾出現在她麵前,不僅長得和他一樣,連給她的感覺都是如此相似。隻是心裏卻多了一種陌生的情感,那是一種莫名的憂慮,她在害怕,怕什麼呢?怕梓諾嗎?這和郢海在一起時又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