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九章(1 / 3)

“是你!你為什麼要向豆蔻射箭?”

欽九州無法置信地看著跪倒在前的十三點,此刻豆蔻正處於危急邊緣,十三點卻主動站出來俯首認罪。

為什麼會是他?即使是他這個中原大才子,腦袋媲美諸葛,也無法將十三點跟凶手聯係在一起。他不是一向是對豆蔻俯首帖耳的嗎?為何最親近之人竟成了對她傷害最大的凶手?

他最信任的人是埋伏在他身邊十年的皇宮密探,他所娶之人是要他性命的凶手。如今,她也被她最信任的人所傷,命在旦夕。老天爺還真是公平得出奇,然而這種公平他情願不要。

十三點跪在地上,冷汗不斷地從額頭上冒出。說出來是個死,不說也是死,還是老實交代吧!以免禍事交加。雖然有點兒對不起武後娘娘主子,但到了這關鍵時刻還是小命要緊啊!

“我……我隻是奉武後之命協助主子射殺九州園主和……和慕四海,萬一主子失手,由我帶為補上兩箭。我哪知道……我哪知道主子為什麼好端端地撲上前,用身體擋住你們兩個?我明明給她發了信號,她該躲得遠遠的,才對啊?”

她這兩箭是為他們兩個大男人捱的?慕四海和欽九州麵麵相覷,為什麼?

“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從抱著她衝出新房的那一刻起,欽九州就忘記了要用紗幔遮住臉上的胎記。十年來沒有人能辦到的事,她一朝為之。

欽九州想不通,他在原地來回踱著步,煩躁的心情比十年來的複仇之計更讓他痛苦,“她不是要殺我的嗎?為什麼要救我?”他以為她拿著匕首向他衝來,不想她竟然是為了護住他,甚至不惜將自己推到死亡邊緣。

最想不通的人該是慕四海,他要殺她啊!她怎麼還會為他擋箭,她是真的不怕死,還是從未將他的複仇放進心裏?

明明該歡天喜地的,明明該欣喜難耐的,可是為什麼看著血泊中的她,慕四海竟然提不起半點兒快樂之情。

快樂是要放下仇恨做回自己——豆蔻的話縈繞在他的耳邊——他已經習慣叫她豆蔻,幾乎忘了真正的豆蔻,他的親妹妹早在十年前就已去世。

事到如今,已無從分辨當年妹妹的去世是不是她有意所為。隻是,斯人已逝,仇恨無眠。

這十年,雖然他身在九州園,卻依然通過各種渠道了解她在宮中的一舉一動。她在宮裏接觸了什麼人,做了什麼事,學了什麼玩意……那種關注程度有時甚至讓他覺得可怕。

他在意她,見鬼的在意。無論是出於恨、出於報複,還是其他什麼原因,她早已存在他心中十年有餘。

此刻,她若逝去,他不知道下一步他該做些什麼,他還能做些什麼。

笑,他再度像她想象中的那樣斜著嘴笑著,笑得蒼白。笑自己的無聊,笑自己十年心力付之一炬。

該親手將她殺掉的,為何還要擔心她再也醒不了;該詛咒她為妹妹陪葬,為何還想再看到她像妹妹一般嚼著豆子的模樣。

“救她!請你救她!”慕四海單膝下跪,跪向欽九州。這一刻除了他,這世上再也無人能救她。他是神也好、鬼也罷,有他就有她的命,那是豆蔻的命啊!

欽九州也想救她,隻是他絞盡腦汁卻找不到救她的方法。大夫已經盡了全力,血卻怎麼也止不住。傷口之處觸目驚心,為了取出沒入她身體內的箭,大夫甚至割開了她背部的傷口,汙血橫流,他不忍心這才退出了臥房。

算卦,此刻命盤是惟一能撫慰他的工具。三枚石頭,再簡單不過的石頭,他隻想知道她能不能順利度過這一關。

指間與命盤交相輝映,摩擦中他看到了模糊的未來——

陷在雲霧深處的九州園被厚重的石頭壘起,沒有出口,看不見方向,這意味著什麼?他和她之間再也沒有未來嗎?

還是,他們所有的未來都被封鎖在這九州園內?

豆蔻被切膚之痛扯醒了神誌,嘴巴幹,身體痛,連耳邊都吵得人心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她還經受這種折磨?

“這是怎麼回事?”

耳邊有人在吼,很大聲的那一種。像是聚集了憤怒與失望,那該是欽九州的聲音吧!誰又惹了他,真是個愛生氣的家夥。

“她臉上的疤痕為什麼消不掉?你們不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夫嗎?這點兒小傷都治不好,幹脆別再行醫了。”

第一次見到九州園主揭開廬山真麵目,這群大夫都沒有今天這麼驚愕。為首的大夫到底是年齡大,見識多,趕緊跟在後麵附和起來:“九州園主教訓得是,隻是夫人臉上的傷痕實在是太深了,恐怕短時間內難以輕易消除。”

疤?她臉上留有疤痕?哦!停頓的思維再度恢複,她想起來了。

那一晚,慕四海以為她要殺欽九州,遂拿劍刺向她。她原本可以避開的,卻在同一時刻中了十三點射出的箭。當時,她幾乎是想也沒想就撲了上去,替他們倆擋住了致命的一箭,如今居然還能再度聽到他的聲音,實乃不易。

想要伸出手觸摸臉上的傷痕,可是四肢無力,她竟然連動都困難。更可怕的是,欽九州那家夥居然還在她的耳邊窮叫喚。

“她是女孩子,怎麼能在臉上留有疤痕呢?還有,你們不是說她今天就該醒過來的嗎?為什麼天已入暮,她還沒有任何清醒的跡象?”

她醒了,隻是沒有力氣叫他罷了。她還很想扁他呢!誰讓他打攪了她的睡眠好時間。

“滾滾滾!全都給我滾!”

咦!才子也可以罵人嗎?聽上去還蠻刺激的呢!豆蔻都不想睡了,她想聽聽他還能罵出什麼有創意的話。

欽九州偏不如她意,趕走一幫蠢大夫,他反倒坐到了她的床邊。那樣冷漠的人竟然會握住她的手,還輕輕地摩挲著,像在撫摩一塊美玉。

我不是玉啊!我隻是一塊有瑕疵的頑石。

“豆蔻,還是你喜歡我叫你‘豆花’?”

雖然豆花是我的本名,但十年裏習慣被人叫作“豆蔻”,我就被迫忍受你那樣叫我吧!

“為什麼你不醒過來?是在等我喚醒你嗎?”

臭美的家夥,誰等著你呼喚,老娘我還不是醒了——她假寐,逗他說出更多她不曾聽過的話。

“你不是問我為什麼要娶你嗎?現在我來告訴你,從你第一次站出來說要為我尋找快樂,我從那一刻開始就想要和你一起創造快樂。你是這十年來第一個揭開我紗幔看清我真麵目的人,也是第一個看出我不快樂,誓言要為我尋找快樂的人。”

他的手撫著她的手指,那裏長著堅硬的繭,這是長年練劍的結果。現在回想起來,她幾次激動之時所表現出的巨大手勁都是練武的成果。

“豆蔻,不回皇宮,不入朝,不參政,就這樣跟我過一輩子,你可願意?”

“你不怕我再次殺你嗎?”

她倏地睜開眼,欽九州像是早就知道她已醒似的,平靜無波地看著她沉醉的雙眸,“你會嗎?如果真的會,又何必要替我和慕四海擋那兩箭?”

“因為覺得欠你的,更覺得欠豆芽……也就是慕四海,所以我才想也沒想就擋下了那兩箭。”

那一瞬間,她的腦中幾乎冒出了十年來不同時期的影像。想到對她好的妹妹之死,想到慕四海為了報複她,賣命給武後,想到欽九州願意娶她,她卻要他的命作陪。種種思緒衝入腦中,她在一片空白中衝上前擋住了箭。

“不怕痛嗎?”欽九州撫摸著她的腦袋,寵溺的表情像對待一隻小貓。

“痛!”豆蔻本想忍下來的,可是被他這麼一說,她痛得眼淚都快流了下來,“你幹嗎哪壺不開提哪壺?痛死我了。”痛得她咬牙切齒,痛得她連手指都陷入了掌心中。

他什麼也不說,伸出手背直送到她的口邊。她抬起眼瞟瞟他,搖搖頭,推開他的手,“不用——你又不是我的誰,我痛沒道理要你陪著我。”

“夫妻同患難。”

她不咬他,淚水卻洶湧澎湃,“別對我這麼好,我會舍不得離開你的。嗚嗚嗚……”

“你不會離開我的,永遠也不會。”從知道她竟為了他擋下那一箭開始,他就沒想過要讓她離開。這世間沒有他想不到的計謀,沒有他努力不到的結果,“別回宮裏了,就留在這兒吧!”

“我也想啊!我答應武後刺殺你,目的就是為了換取永遠不回皇宮的條件。”

她還好意思說?居然拿他的命換取自己的自由,雖然沒傷到他,反倒傷了她自己,但欽九州還是老大不高興。

豆蔻看出他下沉的臉色,想也不想就要站起身拉過他,好細細解釋。這一拉,沒拉過他,倒是拉開了好不容易愈合的傷口,痛得她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臉也霎時變得慘白。

“都傷成這樣了,你還亂動什麼?簡直是不知死活。”這一刻,欽九州無比痛恨自己身為才子竟然不通醫術,否則他一定有辦法為她止痛、止血,哪還用得著那幫庸醫?“我要殺了十三點,他竟敢傷你至此!”

“不要不要!”豆蔻連忙搖手,“千萬不要,是我要他這麼做的。”

“什麼?”天下沒有他謀劃不了的事,隻是最近讓他吃驚的事實在是太多了,“別告訴我,你是故意要他射傷你的!”

“就是啊!”他果然是才子,腦袋就是比常人轉得快,“你想想,就算我失手,武後一定會派另一個人來刺殺你和慕四海。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以為你和慕四海都已死,當然我也不能活著。否則她依然還是會把我抓回去對峙的,甚至於殺我滅口。”

從知道他為武後想出的快樂之法起,她就預料到遲早會有這一天。想來想去,三個人中必須有一個人死,既然她欠欽九州和慕四海的,就讓她來完成這不可能的任務吧!

“所以你不能責怪十三點哦!是我逼他的,我還騙他說這是武後下的死命令,要他配合我刺殺你和慕四海。如果他完成不了,死的人就是他,被我這麼一嚇,他就豁出去了。”

欽九州臉都白了,“這麼大的事你居然不跟我說?”當他是什麼?他是她的夫,他是中原大才子,他的才智賽諸葛,這世間就沒有他解決不了的事,她居然不跟他說,想要她那條賤命換他們兩個大男人的死命,她到底有沒有長腦子?

要不是看她現在正處於重病期,他簡直想揍她了,“十三點——”他大吼一聲,將這對活寶弄到一起。

豆蔻沒能醒來的這幾天,十三點一直膽戰心驚,小命差點兒都被主子嚇沒了。好不容易見到活生生的主子,他忍不住熱淚盈眶,“主子啊!你可千萬別再嚇我了,奴才我真的再經不起半點兒折騰。”

“好啦好啦!下不為例。”豆蔻保證,偏頭卻見欽九州在十三點麵前並沒有遮上左臉的紅色蓮花胎記。他不介意了?

“你……”未完的話在見到慕四海的那一刻驀然轉停。

完了!這世間還有一個人視她為所要複仇之人,她這條小命依舊掛在懸崖邊呢!

慕四海鐵錚錚地走到她的麵前,手中的劍如那晚一般緊握在掌心中。豆蔻沒有躲,反正她身子也痛得躲不了,倒是欽九州擋在了她的麵前,大有挺身相救的意思。

“慕四海,別亂來。”

欽九州雖是一介書生,但卻膽色過人,麵對慕四海手中的劍,他毫無畏懼,反倒有挑戰之氣,“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你若敢傷她,等於與我欽九州、與我整個九州園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