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八章(3 / 3)

但是,雖然筆下隻是幾句,明陽有限的歲月已過了一年,是第二年的冬天了。

秋季金桂盛開的園中,如今飄的是冷豔的梅香。幾株老梅盤根錯節,點點紅梅映著初下的新雪,清冷寧靜。

穿著白色輕裘的明陽站在梅下。一陣寒風吹過,積雪便簌簌地落下,張開掌,接了幾片雪在掌中,見那雪融成水滴落,沿著掌中細紋蔓延開去。她癡癡地出神。

忽然手被握住,還沒回頭,已被身後來人一轉,拉入溫暖的懷裏。她輕笑著,擁緊來人。抬頭時,卻看到桓灝微皺著的眉,好奇地問道:“怎麼?不開心?哪個敢惹你生氣?”

桓灝握住她兩隻凍得冰冷的手,“還有哪個?前幾天才受的風寒,不是叫你好好待在宮裏休養?一來就聽旋露說你非要透透風!什麼透風,我看是凍骨頭才是真的。”說著,將明陽的手藏到他黑狐的皮裘下。

明陽微嗔著:“本來就是嘛!一場小小的風寒,你和旋露居然把我關了半個月!悶也悶出病來了。”說著,懲罰地將手探入他的衣領,冷冷的手觸到衣下溫熱的皮膚,隻覺得如融化般地溫暖。

桓灝隨她去玩,將外衣裹住她,望著她嬌小的臉,“看著雪,在想什麼呢?”

明陽臉上現出憂慮之色,“這雪都積起來了,朱槿他們也不知道怎麼樣了。戰地不比都城,也不知他們有沒有冬衣……”

“在想這個啊?你放心,紫眉已將禦冬之物分派下去了,應該已經到他們手上了。”

“這仗也打了一年了。要多久才能結束啊?如今不比大盛時,民不聊生已經很糟了,我昨天命人查過,國庫也……”

桓灝沉穩地看著她,眼中是讓她安心的神色,“你放心,再挨一年是沒有問題的。真的不行了,還有‘官庫’,這些年官吏們從朝廷得了不少好處,如今國難當頭,若要保住現在的榮華富貴,總要‘放些血’出來。不過這已經是下招了,我想是用不著的。”

明陽臉色稍霽,卻還是憂心,“雖然前線戰報是日日見好,可是若是時間太長,隻怕會士氣低迷。”

“這世上哪有能速戰速決的好事?隻用一年便可以控製住局勢,已經是朱槿的奇跡了。你身為朝中核心,絕不能心急,心急就容易出事。”

“我也知道,卻總是忍不住東想西想……”

“何況又不隻我們這方受了時間困擾,明廣他們會更心急。”桓灝撫慰地拍拍她的手。

明陽展顏而笑,“也是!”忽然想起一事,“一直想問問你的意見,為何明廣會那麼快出兵?我當初是想過這種可能,但總以為還要些年頭才會出這種事。他才剛坐穩根基,為何不再待幾年?等有些把握時再行事也不遲啊。”

“隻因朝政也日漸穩下來了。他原本也想等你我起爭鬥時再來收利的罷,哪知這一天一直沒來,反而你的威望日高。這樣下去,時間拖得越長,對他越不利。到時他明廣會被人遺忘,而人人擁戴你。他若再起兵,不成了人人痛恨的叛黨?勝算就更小了。”

明陽挖苦著,“這是誇你還是誇我?”

桓灝沉默了。

明陽話一出口,便知是說錯了,很快笑著說:“進來吧。原也不覺得,這會兒站著真有些冷了。旋露一定在裏麵置了火爐,進去暖暖吧。”

桓灝隨她拉著手,進到內裏去。

是夜。

象牙的梳子緩緩從黑發間滑落。明陽梳著發,但多半時間是在發呆。

旋露笑著接過她的梳子,“好了!別梳了,都有半個時辰了。也不歇歇。想事就想事吧,別難為你一頭頭發了。”從梳妝台上拿淺黃色的錦絛要給她係上。

明陽望著鏡中微笑著的旋露,緩緩問:“旋露,我越想,越覺得我做錯了。”

旋露擰了眉,手中卻仍不停,“怎麼了?”

明陽迷茫道:“我曾跟你說過了,我想讓他自由,可如今,他卻越來越被我束縛了……”

放下束好的發,旋露垂手,“公主是指桓大人嗎?”

“我知道,若隻有我一人,絕不能像現在那麼做得成功。是因為有他幫忙,平才能如此安穩……可是,是我綁住了他。我知道,每次一看他的眼,我就知道……”怔怔地將發束移到鏡前,看那綁帶。旋露強笑,“總是這樣的,世上哪有沒有束縛的人?您不也為了對皇上的承諾而綁住了自己嗎?”

明陽將發帶緩緩鬆開,“有時也想,早點結束算了……什麼時候才到頭呢?”回過頭,看到旋露慘白的臉,“別擔心,隻是說說罷了……隻有兩年,隻有兩年,我可以跟他在一起……”

四個月後,明安軍被剿。明安及彭定在華陽城破之日自刎。

麵對傳回的死訊,明陽怔怔了半日,最後下令厚葬兩人於帝陵側。

再過兩個月,明廣主力被滅,隻剩小股兵力躥逃。而明廣不在捕獲的俘虜中,大約是在小股人馬之中。

朱槿還朝。昭帝下令厚賞諸將,論功記賞;對所俘之人,除首惡外,皆大赦;同時下令生養戰亂之地的百姓,免三年賦稅,朝中諸項開支則能減則減。全貼了民用。

百姓奔走呼告,皆道其聖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