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從天而降的繡球(1 / 3)

娘子莫離(墨跡)

楔子

碧雲天,黃花地,西風淒緊,北燕南飛。秋風瑟瑟,落葉蕭蕭,長至人腰的荒草掩映著高高低低的墳塋,一年一度無人掃。這裏的墳塋大多是官府中處死的罪大惡極的罪犯,或者是露死街頭的餓殍,正經的人家的人歸西,是不往這裏埋的。所以人跡罕至。

今天卻有些例外,在這有名的亂墳崗子中,傳來哀哀的哭聲,一座黃土新墳前,坐著一個美麗至極的女子,在她的身旁,有個俊秀的少年郎,俊男美女,執手相看淚眼,大概是有親人離世罷。

“玉寒,我不想的,是我爹爹他”止不住撲簌撲簌往下掉落的淚水,濡濕了黃土。俊秀的少年仿若未覺,懵懂的看著過幾日就要嫁做他人婦的情人。

“萱兒,那你同我走罷!”醒過神來的男子拉住女子的手,急切道。

“走?”女子的淚滴掛在腮邊,反問道。

“是啊,天下之大,總有你我容身的地方!你我可以選出山清水秀的地方,築造我們的隻要隻要田園居,隻要我們在一起,什麼困難能難倒我們呢?”少年一臉憧憬,“我耕田來你織布,我挑水你澆園,我們恩愛的夫妻苦也會甘甜無比的!”

“啊?”淚水固定在了臉上,被喚作萱兒的女子,長大了嘴巴,像是思考像是遲疑。

“對啊,兩人同心,其利斷金,隻要我們在一起,還有什麼可怕的呢!”少年咬著一節草管,自信滿滿的規劃兩人未來的生活。

“隻有我們兩個人?”女子的眼睛睜圓了。

“是啊,遠離塵囂,就你同我!”

“沒有丫鬟誰來煮飯?沒有仆人誰來做事?”女子問出心頭的疑問,“你同我啊!”少年答的理所當然,“可是我——”女子有些遲疑,沒差,她是喜歡秦玉寒不假,但是沒有了綾羅綢緞,沒有了丫鬟仆婦,沒有了金玉珠寶,沒有了可以誇耀的身份

少年是個精明絕頂的人,大致明白了幾分,口中酸澀道:“倘使你不願跟我走的話,我不怪你,隻是祝你同鎮遠將軍,白頭偕老,子孫滿堂”饒是他用力說出,到後來,還是哽咽不能成語。

“玉寒,我還是想同你在一起的,隻是我爹”女子咬住嘴角,垂下了頭,“你想同我一起?”少年的眼中泛起了希冀之光,“既然你不願意同我一起走,那我們就一起留下來啊!”

“我爹他是不會同意的,”女子揪住自己的衣襟,一個時辰的時間快到了吧,為什麼每次覺的過得飛快的時間,這次卻是如斯的難捱?

“是啊,尚書的女兒自當要配做將軍婦!可是如果你要同我去另外的地方去,他便無權過問了吧!”少年把身後的酒瓶拿出來,“這是我買的酒,裏麵摻了砒霜,如果我們一起喝下,一起走上黃泉路,一起涉過忘川河,一起喝了孟婆湯,一起在三生石上寫下我們的名字,那麼即使真的輪回,我們也會相廝相守的!”

“砒霜?”女子美麗絕倫的眉眼上泛起了深深的恐懼。

“萱兒,隻要一口,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少年笑的古怪,“不!”女子大力的叫出,慌張的爬起來,打掉遞到她口邊的杯子,“不不不,我才十七歲,我馬上就是鎮遠將軍夫人了,我不要死我不要死——”說著,終於意識到這是荒墳,驚恐的往外跑去,再也沒有同少年多說一句。

“啪——”少年手中的被子惶然掉地,舉起壇子,少年還是笑,淚,終於從眼角滑下,“這酒沒毒啊!”咕咚咕咚,一壇酒一飲而盡,什麼有情飲水飽,什麼恩愛夫妻苦也甜,不過就是過眼的雲煙,生既然讓他如斯的痛苦,就讓他醉死在在這酒裏麵。

日漸西天,少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轉動轉動他沉重的腦袋,重重的喟歎一聲,唉,醉死也是這麼的艱難麼?一聲稚語,打破了此地的寧靜,這裏還有人來祭奠麼?少年好奇的把脖子伸長,想看下裏麵的動靜。

是一個青年的婦人同一個小孩。

“娘,爹爹什麼時候回來?”哭累的小孩揉了揉酸澀的眼,牽著娘親的衣角,來回的晃動。

“快了快了!”女子聽見此言,佯裝的堅強就像是一件衣裳,從她的身上卸去。

“娘,那爹爹回來的時候會不會給我帶關二爺的大刀還有好吃的糖人?順子他們都有的!”高高嘟起的小嘴中有著對爹爹的不滿。

“快了快了!”女子捧起一捧黃土,仔細的墊在墳頭,又把上麵發舊的黃紙換成新的。

“順子說爹爹是海盜,都不跟我玩的!”小孩也捧起一小小一捧的黃土。

“誰說的?”女子猛然回頭,大聲的喝問,聲色俱厲的神態,嚇的小孩手中的黃土掉落在地,“誰說的?”女子的眼中迸發著陰狠的神色,小孩沒有見過一向對自己溫和有加的,母親露過這樣的神色,嚇的哇哇大哭起來。

“誰說的?誰說的?誰說的?”女子好像受了巨大的打擊,一時間如癲似狂,雙手就像是沒有知覺似的,一下一下的往黃土中插去。秦玉寒輕輕喟歎一聲,那土即使是新土,也是堅硬無比,看起來這女子對丈夫用情至深,回想自身,萱兒的薄情寡義,秦玉寒不禁深深的欽佩起眼前的這個女子。

“娘——”小孩怯生生的哭喊著,他看見,娘親的手指上有血。

“孩子!”女子的神智被小孩喚回,把哭著的小孩攬進了懷中,用力的抱著,“娘親,我以後再也不和順子他們玩了!”抽抽搭搭的哭著,口中說著保證,希冀能討得母親的幾分歡喜。女子拭去小孩臉上斑斑駁駁的淚痕,對著小孩水汪汪的眼,“孩兒,你要記住,你爹爹他是全天下最好的好人。你爹爹是病死的,不是去做了海盜!”

小孩的頭顱重重的點了幾點,“爹爹是全天下最好的好人,會給我帶大刀和糖人!”

“行了吧,該走了吧!”一聲尖尖細細的嗓音突如其來的響起,驚得女子身子抖了抖,推搡著小孩,跪在墳前,用力的磕下三個響頭,口中念念有詞,“尚君,明年我再同孩兒來看你!”

“走了走了!”一個身高不足五尺的男人蹦了出來,薅上女子的胳膊,拖著往外麵走。

“尚君——”風過處,白幡搖曳,沙沙作響,細細聽聞,竟如啼哭,撕人心肺,痛不可當。“我再給尚君燒幾張紙!”女子尚且掙紮,回應她的是啪的一聲。

頓時,臉,高高的腫起,青紫了大片,秦玉寒還未及出聲阻止,就聽見那人道:“狗崽子,王八羔子,黑心黑肺爛肚腸的東西!”一記耳光把女人打的撲到在地,男人如雨點的拳腳便落在身上,“要不是老子好心,收留你們,媽的,你們早就被老鴰吃去了肚腸!你男人是海盜,被官家抓住砍了十回腦袋還嫌少的狗零碎!”呸,口水落在女人的身上,“別以為老子稀罕你,你是賣身葬你那強盜公公跟強盜婆子,你那死鬼男人是海盜,你就是海盜婆子,小畜生便是小強盜,遲早進大牢!”

“我爹才不是海盜,我爹是世上最好的人!”小孩絕強的抬頭,啪,大掌從他嫩嫩的小臉上摣去,小臉上橫流的鼻血分外的觸目驚心,“哈哈,小王八蛋,敢跟老子頂嘴!”男子左右四顧,看見墊墳頭的石頭,拿起便要向小孩砸去。

“不要!”女人看男人發了狂,猛然的跳起來,抱住男人的大腿,男人舉起石頭便往女人的頭上招呼,“孩兒,快跑!”小孩不跑,挺著胸脯道:“我爹在這裏,我才不怕你!”

男人聽聞,氣的更是七竅生煙,用力的踢開抱住自己的腿的女人,舉起石頭,猙獰的笑道:“料你長大了,也是個殺人犯,我這就送你同你那老爹去做伴!”秦玉寒本以為是人家家事,不好出言抱打不平,眼看要有人命傷此,剛想跳出來,不料此時的情勢,陡然逆轉。

“啪——”倒下的不是小孩,而是男人,倒在地上的身軀,有個小小的洞,汩汩的往出冒血。

女人驚惶的丟下本來要割荒草的石鐮刀,跑到小孩身邊,淚眼淒迷,“孩兒,你不妨事吧!”

“娘,我沒事!娘,你冷麼?你的身子好涼!”男孩大力的摟住自己的娘親,想傳遞身上的熱量,“孩兒!”女子淚眼婆娑的打量著兒子,無從解釋眼前的情況,從新跪在墳前,道:“孩兒,來,到你爹的身邊來!”小孩聽話的跪好,“孩兒,你要記住,你爹決計沒有做海盜,他是患了冷熱急症死的!”

“知道了,我爹爹不是海盜!”孩子重複著在他小小心裏宛若金科玉律的話,重重的點頭。

“是,我要你記住,你要好好長大,不管你受怎樣的苦,怎樣的罪,你都要長大,活下去,有出息,讓人知道你是秦尚君的兒子!”小孩茫然的點了點小小的頭顱,“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啊,娘親不能陪你一起長大了,不能陪你經曆開心的事和不開心的事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我的孩子!誰能來幫助我的兒子啊,我願意結草銜環,來生做牛做馬,相報還啊!”秦玉寒的站直了身子,出現在女子麵前,女人大喜過望,想也不想就叩頭不止,“上天定是聽見了我的話,恩公,我就叫你恩公,求求你,把我的兒子帶走!我造的孽我來還,就怕牽及我兒,求求你,把他帶走!”女人顯然是病急亂投醫,不管不顧,隻需磕頭,“我——”拒絕剛要出口,卻被女人頭上淋漓的血,震懾住。“大嫂,你不如去投案,我做旁證,可以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