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豐村施永豐的媳婦劉慕青在成親三個年頭的時候,終於懷孕了。此時她正頂著六個月的大肚子,嘴邊噙著一抹甜甜的笑,溫和美麗的臉上寫滿對未來生活的憧憬。
說起劉慕青往昔,倒也是個命苦的。父母早逝,隻有一個弟弟相依為命,最後卻也是家破人亡。
記憶的畫卷翻開,劉慕青猶記得,她原本隻是一個寧知府家針線房上的小丫鬟,為了自己和弟弟生活得寬裕些,做事勤快,嘴甜手巧,攀關係認了寧夫人身邊的齊媽媽作幹娘。
寧知府有個女兒喚作寧馨,她很聰明,卻惟獨在針線上無一點天賦,更無半分興趣,即使寧夫人花了大力氣請了江南一帶最有名的黃繡娘來教習,也無半點進步,急的她嘴裏冒泡,最後隻得想個折中的辦法。從針線房裏挑出針線好且又和小姐年紀相仿的小丫鬟,以作陪嫁,劉慕青和一個叫月丫的丫鬟很快就雀屏中選。
既然黃繡娘已經請來,就便宜了兩個小丫鬟。
“慕青,刺繡是讓人心平氣和的一門藝術,不可急於求成,心浮氣躁。”
劉慕青臉上就似偷了晚霞,低聲應諾。
月丫悄悄抿了嘴笑,黃繡娘調轉槍頭,“月丫雖然有天賦,還是做得太少,刺繡不夠平整。”
月丫的臉立刻向劉慕青看齊,不敢再三心二意,專心做起了活計。
……
令人欣喜的教習過程。黃繡娘沒有因為是倆個小丫鬟跟著學而不認真教,反正她拿了錢,就認真教,至於教誰,正主都無所謂,她又何必多事。或許是因為受過小姐的“朽木不可雕”,也或許是她脾氣本來就好,黃繡娘對倆小丫鬟稱得上和顏悅色,教的也認真,而劉慕青原來的針線就不錯,也是個伶俐的的,在名師的指導下,很快超越了月丫,讓黃繡娘嘖嘖稱讚。細說起來,這也是劉慕青的造化,黃繡娘操勞了大半輩子,眼睛已不是很好,這次過後就打算收山,卻可惜沒一人能夠盡得她真傳,為了不使自己遺憾,就幹脆收了劉慕青當嫡傳弟子。
劉慕青作為陪嫁丫鬟到了吳家,卻因為生得極為出色,被姑爺給看上。寧小姐自然“十分賢惠”的把她開臉做了通房丫頭。隻可惜好景不長,劉慕青剛懷孕一月,本應最是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時候,唯一的弟弟卻被寧少爺醉酒打死了。二女共侍一夫,本就不可能沒有摩擦,倆人現在又有了嫌隙,寧馨一不做二不休,乘吳姑爺不在的時候,給她灌了墮胎藥,直接把她賣到了慶豐村。
劉慕青至今記得自己當時的絕望,隻覺得眼淚都還給了江河,再也流不出來。
狼狽地被人像貨物一樣推搡著,沒有尊嚴。卻看到了那個將自己拉出深淵的男人。
施永豐媳婦裴氏去世已有一年,正是想要重新有個婆娘的時候。他路過時,看劉慕青模樣標致,像朵含露的花似的,欲語還休,惹人憐愛,心裏癢癢的,不由買了下來。施永豐和劉慕青相處了些日子,卻被她百般溫柔手段籠絡住了,遂做了夫妻。
施永豐在家裏是二子,在村裏有塊三十畝良田,六間瓦房,八隻雞,倆頭豬,倆隻羊,一頭牛。還有一房下人(富子爹、富子娘、富子)種地幹活。施永豐自己身強體壯,腦子也活,這地主可沒買賣賺錢,就通過施永成從鎮上便宜進了貨,在家裏門口修了倆間瓦房,一間空出來專賣鹽、油、醋等調味品,相鄰一間存放貨物,倒也是賺了好些錢。
施永成是施永豐的大哥,力氣大,又很有幾般武藝,在這一畝三分地上沒幾個人敢惹他,是縣衙捕快的一把手,娶了一個當地秀才的女兒齊氏,育有倆子。施永成的家當比弟弟還多,他在鎮裏有一個倆進的院子,一間糧鋪,一個榨油坊,日子過得很是紅火。
施母雖然和大兒子施永成住在一起,不和施永豐夫婦過活,但在施齊氏生了倆個兒子,而劉慕青依舊是個“不下蛋的母雞”的時候,可沒少擠兌過。
現在終於懷孕了,這讓劉慕青大大鬆了口氣,她一沒背景,二沒錢財,就是那無根的浮萍,活的戰戰兢兢,總算是有了自己的子嗣,也隻算是一隻腳實實在在的踏到了施家的地。雖然隻有生下兒子,她才能在施家站穩了腳跟。不過,想到那碗墮胎藥,她就心有餘悸,不敢奢望太多,隻有好好保養自己的身體,以圖順利生產,也讓自己有個念想。
“望老天保佑,讓妾身平安誕下孩兒,得以讓施家延續香火,必將給貧苦人家施粥倆日,逢年過節,齋戒上香,不敢延誤。”劉慕青默默在心裏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