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巧月下逢(歡樂年年係列之七夕節)(莫小北)

楔子

“你願意起誓嗎?”

“是。”

“無論在任何情形之下,你都不可以忘記自己的使命。”

“無論在何等情形下,我都會幫助你,殺掉那個人。”

“很好,記住你今日的話,這便是你可以為我做的唯一一件事。”

她,不能忘,不會忘。

氣派的門庭已然在望。

雲蘿站在幾丈之外,抬頭朝那門口方向望了望。

再抬頭看看天,好熱,好熱,斷不可再磨蹭下去了,她可不願自己出師未捷就先中暑曬昏在這人跡杳杳的荒郊野外。

門口一左一右看門的家丁虎背熊腰眼似銅鈴大,此刻正用極不友善的目光盯著她看,活似她是個正在打探地形晚上要來行竊的小蟊賊似的。

屋子蓋得氣派了不起嗎?

她忽地就來了氣勢,將胸膛一挺,卻又迅速感到肩上一沉。

這才想起來肩上還背著她在集市做買賣的貨物。

也怪宋府的丫頭紅玉性子急,將送信的差事塞給她之後就連連催著她動身。於是她隻好把攤子一收,頂著大太陽一路跑到這城郊的上官府來。

算算時辰,如果信送得順利,應該還可以回去趕個夜市。

打定主意,她再次努力挺了挺胸膛,朝宅院大門方向走去。

果然,都還未等她踩上台階,頭頂已經傳來叱喝聲:“站住!”

雲蘿耳朵被震得發疼,瞪了他一眼,不滿道:“這位大哥你如此大聲做什麼?”

兩名侍衛皆露出詫異的表情。喲嗬,她一個來路不明之徒,理直氣壯就要往堂堂上官府裏闖,居然還有理了?!

“你是何人?來做什麼?”

其中一名侍衛看到她肩上背著布袋,心想原來是個上門要飯的,當下態度更凶了,“快走快走!要討飯去別處,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竟敢亂闖!”

雲蘿心忖:啊呸,有姑娘我如此容貌如花雪白幹淨的乞丐嗎?心中不滿,嘴上還是笑嘻嘻地回:“我一不是來討飯二不是來攀親,我是來送信的。”

侍衛狐疑地上下打量她一眼,問:“送什麼信?”

她故作停頓了片刻,才神情自在地回:“奉宋府二小姐之命,前來送信給上官陌……”

“住口!我家少爺的名號豈是你能叫的?”

雲蘿嫌惡地撇了下嘴,“那叫什麼?上官陌不過尋常百姓,一不為官而不封侯,難不成我還得叫他上官大爺?”也不嫌俗氣啊。

“大膽!”

雲蘿瞧他二人一副狗眼看人的嘴臉,此刻倒也不急著進去了,放下肩上的布袋,一屁股在台階上坐了下來。

“你不讓我進,回頭耽誤了正事你家主人追究起來,可不要賴我。”

兩個侍衛對看了一眼。

其中一人氣勢洶洶,“我們如何知道你不是居心叵測之徒?”

雲蘿也不理會這些,回頭看了他們一眼,道:“我說兩位,當真不讓我進去嗎?那我可就走了啊。”

拍拍褲子上的灰,拾起袋子舉步就要走,一邊走一邊數:“一……二……”

“等一下!”

她露出得意的笑。就知道肯定是要放她進去的嘛,又何必浪費大家的口水呢?

其中一個侍衛進去稟報了。

她整整肩上的袋子,姿態懶散地靠到台階旁的石獅子上,看著白花花的大太陽,搖頭歎氣。

真熱,好想就地躺下打個盹。

進去稟報的侍衛很快就跑回來了,帶回主人的指示,請送信的姑娘進去。

雲蘿聽完他的話,眼珠子轉了轉,繼續靠著也不肯動,嘴上唉唉叫道:“背了幾個時辰又走了這麼遠的路,實在是累人啊……”

侍衛雖然魯壯卻不至遲鈍,立刻領悟了她話裏的意思,一反之前的凶惡態度,笑盈盈地下了台階來,接過她肩上的東西,一邊道:“有勞姑娘了,快裏麵請!”

上官家乃是武林第一世家,傳言連當朝天子每每提及也要忌諱三分。

上官陌便是這第一世家的當家人。

隻不過在雲蘿看來,這世上但凡頂著“第一”名號的人,通常日子都不會好過。為保虛名,就需源源不斷地壯大自己的人力或財勢,成者,繼續風光下去,不成,便是外人眼中的笑話。

當然,以她的眼光來看,上官家至少目前仍屬前者。雖無功名爵位在側,卻擁有天下皆知的響亮名號。武林是個什麼玩意她是不太清楚,隻不過連皇帝老子都要忌諱三分的人,總是有些能耐的吧。

頂著風光名望,住著氣派不輸王侯的府邸,更甚者,還同當朝國丈結下了姻親。

想起此事,雲蘿一路行來漫天胡想的心思頓時回神。

嗯,園子是大,亭台水榭也夠意境,隻是現下卻不是欣賞的時候。她來是有任務的,說是送信,那信卻並非是紙上幾筆字那麼簡單。

宋家二小姐宋千嬌便是與上官陌定下姻親的人。

宋千嬌心儀的那個人,卻不是上官陌。

親事是兩家長輩定下的,她抗爭無果之後,便試圖說服上官陌來阻止這件事。有幾成把握成功,就隻能等上官陌的態度了。

至於雲蘿為何會知曉得如此清楚,那是因為——

她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宋小姐硬要同她做閨中密友,她隻有盛情難卻了。

一不小心心思又跑遠了,以至她在回廊拐彎的時候差點撞到柱子上去,驚出一身的冷汗。

領路的侍衛已經止了步,撤身為她讓出道來,“前麵就是練功房,我家主人就在房中,姑娘請自行前往吧。”

原來前麵的屋子是練功房,看屋前一園子的花團錦簇,她還隻當是書房呢。

見那侍衛要走,她趕忙腳一伸攔住他,“哎,東西先還我。”

這一包東西可是關係著她的民生大計。

侍衛反應過來,將東西遞還給她,轉身走掉了。

雲蘿踮高了腳試圖先從窗戶打量一下裏麵的情況,無奈身量太矮根本瞧不著。摸摸鼻子作罷,直接朝敞開的門邊走了去。

裏頭出乎意料的安靜。既然是練功房,裏麵的人不是應該在練功的嗎?

她好奇地趴在門邊,小心地伸頭朝裏麵看了一眼。

“既然來了,為何不進來說話?”

舒緩的男聲,聽來有幾分清冽之意。

好奇怪,人在哪裏?

她踏過門檻,大大方方地環視了一眼四下,卻仍沒有看到人影。

“聽說姑娘是奉了宋小姐之命前來送信?”原該是問話,自他口中說出來卻是平平淡淡,仿佛隻是隨口一問,事情卻並不在他心上。

聲音來自窗邊,她終於看到了,原來那裏立著一道屏風。

人便在屏風後麵。

她應了一聲:“不錯。”

“那請將信送來給我吧。”

雲蘿猶豫了一下,走了過去。

越過屏風,原來窗邊有一把竹製搖椅,椅上的人麵迎著戶外的光,手執書冊正安靜地看著。

單是背影已經出乎她的意料。

灰色的衣袍,長發散落,隻用一根緞帶係著。

這樣隨意的裝扮,這個瞧來有些瘦削的背影,倒更像是個文生。

上官陌不是武林世家的當家人嗎?想必功夫了得,為何卻不是一副高壯懾人的模樣?

今日一趟,也算開了眼界。

“姑娘?”

雲蘿回過神,卻在瞧見眼前的人之後又怔了一怔。

據說上官陌還算年輕,隻是這麵孔瞧來是不是也太年輕了些?

那些有學問的人有句話怎麼說來著?麵若冠玉,就是用來形容如他這般人物的吧。

“姑娘?”眉峰微挑,又喚了她一聲。

她後知後覺地“啊”了一聲,連忙從身上取出信箋,塞到他手裏,“哦,給你給你!”

看美色看到失神,實在不是什麼光榮之事,好丟人,還是趕緊走吧。

想著便轉身就要走,卻被上官陌出聲阻攔:“姑娘請留步。”

她皺了皺眉,神色僵硬地回過身去。

“請姑娘稍候片刻,待我看完信,再回一封給宋小姐。”

雲蘿一時也想不出拒絕的理由,隻好點點頭,留步候在了一旁。

上官陌撕開信封,取出信箋打開來看,看著看著臉色便沉了下去。

信中寫了些什麼雲蘿自然心中有數,所以當他看完信抬起頭來,她趕在他動怒之前慌忙撇清道:“我隻是個跑腿的,請千萬不要殃及無辜!”

上官陌原本冷凝的神色鬆緩下來,唇角一扯,勾出一抹淡淡的笑痕。

他是在嘲笑她膽子小嗎?也不想想,她孤身勢弱而他身手不凡,興許他怒氣上來不分青紅皂白,一個巴掌就足夠將她掃到門外去。

她還自顧自正胡思亂想,上官陌已經起身朝門外走去。

難道是氣糊塗了,所以才會撇下她就走掉了?那她是不是也可以功成身退了呢?

肩上還背著袋子,好沉,不知道等一下需不需要逃跑,到時隻能忍痛把這些吃飯的家夥給扔了,保命要緊。

隻是還沒等她走出門去,上官陌已經自隔壁的屋子裏走了出來,與她迎麵對上,將手裏的信封遞給她,“勞煩將這封信帶回給宋小姐。”

她因為太過好奇,於是順口問了出來:“這是你寫的回信?”

尋常人若是讀了那封信,不應當是勃然大怒才對嗎?

見他點頭,她心中更是詫異,寫什麼居然寫得這樣快?!墨汁都還沒幹的吧。

接過信,抬頭看了他一眼。她突然揚眉一笑,不疾不徐道:“上官公子,說來既是托人辦事,應當沒有白使喚人的道理吧?”

她同宋小姐有交情,可以替她白跑腿,卻沒有也要白幫他忙的道理。

所以,請先把辛苦費交出來再說吧。

上官陌微微揚眉,不禁對她生出了幾分好奇的心思。

她既是受宋小姐的命前來,有來有回才算完成任務吧。看她的樣子,不像是宋府的丫鬟,隻是一個外麵的人又怎會被宋小姐委以重托呢?

自然,這些並非是他應該關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