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珩大哥、玉姚和薛茜桃、以及甄致寧具已亡故,這話我隻告訴姐姐,明日裏若是嬛姐姐問起,姐姐也好歹給我個章程,如何答話才是。”
“你說什麼?”沈眉莊猛地一驚,雙眸裏盡是不可思議,“怎麼可能呢?”
唯月抿了抿唇:“隻聽得,甄珩是在流放途中遇上了流寇,雖是與大隊一道打退了流寇,但是受傷頗重,流放途中哪裏又有什麼好的大夫……流放之地艱苦,玉姚的身子骨……至於那薛茜桃和甄致寧,聽說是……被幽禁後沒錢請大夫,就這樣……”
“這……”沈眉莊狠狠出了口氣,“這話可不能讓嬛兒知道了,若是她知道了,以她的性子不定會做出什麼令人追悔莫及的事兒來。”
唯月點了點頭,看著桌上的茶杯默然無語,“便也隻道是,還未曾有了消息,且叫她放寬心,到時候再慢慢告訴她吧。”
“也隻能如此了……”沈眉莊歎了口氣,想起溫實初,想起已經被她當做親生女兒的朧月,她也隻能自私一回了,原本玄淩並未打算不讓她和唯月帶著孩子去的,隻是稍微的說了些話,所以……嬛兒,原諒我吧,不是我不想讓你見到朧月,是我實在不希望朧月再受到傷害,宮裏再因你而起波瀾啊~
第二日的午後,甄嬛正坐在禪房裏抄寫佛經,再過兩刻鍾她又要去山裏砍柴,若是沒砍到足夠多的柴木……她身上的青青紫紫也不少了。
擱下筆的她,看著窗外的綠色,突然想起有那麼一個如玉如竹的公子,他一笑起來,眼眸彎彎,裏麵盛滿了星辰,化成一池清淺的水波,溫柔而清冽,在他看著你的時候你會感覺你就是他的全世界,那樣的專注而在意。
他長身玉立,半張臉在餘暉下籠出淺淺的光影:“要對自己好一點,因為,一輩子,不長。”
他倚著院裏的海棠花樹,折下一支,月色迷離,他的唇觸上花瓣,帶著些微的水色流光:“我若愛一個人,便要從她的青絲,愛到她花白的鬢發。”
他用玉笛吹瀉出漫天的星光,垂下的湛藍色流蘇點點綽綽:“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杏花微雨,他撐著油傘,墨發紛揚:“我隻需要,你的一個微笑,就夠了。”
他將傘送至她的掌中,大雨瓢潑,順著他領口滑下,浸染入衣領的不知是烈酒還是雨水,他的眸光迷離的透出斑駁的光影:“你若於我夢中,我隻願,我永生沉眠。”
…………
她伸手遮住眼睛,曾經她以為那皇城之中的至高無上是她的良人,是她一直所期盼的,能夠和她白首到老的愛人,可是,她的一片心,一份情,在他的眼裏,什麼都不是,多麼的可笑而可悲,她自詡為女中諸葛,自認可以配得上世間最好的男兒,和他結為連理白首到老,她當初愛的多麼深,現在就有多麼的痛,她認為的愛人實質上卻是愛別人的人,更可笑的是因為這張臉,她在他的心中才是不同的,就隻因為這張臉麼?這張肖似純元皇後的麵容,除卻巫山不是雲,真真是好的。
甘露寺的生活是那樣的艱苦,她始終記得有一日,在她昏迷後醒來的那個時刻,她看到的那個身影,他站在窗外,在一樹寒梅下,他吹奏出一曲《枉凝眉》,梅瓣簌簌而下,他鴉青色的雲紋錦衣掀起的袍腳滑落了滿地的星光熠熠。
瞻彼淇奧,綠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很莫名的,她的心裏隻餘下了這樣的一句話,曾經為了玄淩翻開的《詩經》,後來又為了玄淩將之束之高閣的《詩經》,這樣的一首《衛風》在刹那間飄然到了她的眼前,她想,世間如真有如竹君子,就是他了吧。
他之於她,是一個很好的知己,他仿佛知道她所有的喜好,她說一個話題,他很快便能接上,幽默而風趣,她曾想過,什麼樣的女子才能讓他心動?心底裏莫名湧起的情愫被她狠狠壓下,總之不可能是她的吧,她已非完璧,加之是帝皇的妃嬪,被逐出宮,罪臣之女,如何能夠配的上他?或許是相信他會愛上的隻有她,或許是自卑她配不上他,那種種情懷交織在心底,紛雜繁亂,讓她無所適從,或許吧,他是不會喜歡她的,對吧?
可是她也沒有想到,這居然是真的,她之於他,是認定的愛人,那樣一個公子卻愛上了她這樣的女人,她很懷疑,真的很懷疑,但是,他們之間又有什麼關係呢?她早已不是得寵的妃嬪,給不了他什麼,甚至如果他們結合在一起,被人詬病的也會是他,縱使不肯承認,但是她身上真的沒有什麼是可以讓他去圖謀的,尤其是權財兼有的這樣一位少家主。
她想如果當初沒有入宮,他或許就是良人吧,他許她‘一生一世一雙人’,許她‘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這真的是世間最好的男兒吧。
可是她真的配不上啊,那一夜的大雨,他將油傘遞給了她,他坐在草叢間,身邊是一壇壇的烈酒,她心裏是抽搐的疼痛,但是真的,真的不行啊,傘柄上還留存著他手心的溫度,是那樣的溫暖,不過,罷了,就這樣吧,對誰都好,她還是走了,登上他吩咐的馬車回了甘露寺,可是,真的不舍得,舍不下的……他。
——————————偶素場景?分界線?君昂昂昂——————————
甘露寺的後院,黃土的地麵上浮著幾片落葉,粗布素衣的尼姑們正揮動竹製的笤帚打掃,那是極為粗糙的布料,所以大家也都不會在意,髒了洗了便也是了。
而在這時,打掃到院子中央的靜安師太,突然停下了,在一片灰藍色的道袍裏見到一片白色的輕綢裙角本就是一件十分怪異的事情,何況那布料上本就是錯了銀絲繡成的纏枝圖案更是難得一見。
她僵硬而緩慢的抬起了頭,卻見陽光下,兩名衣裳華麗的女子立於眼前,她們的身後有幾名宮裝打扮的女子給她們撐著傘,那是骨子裏透出的高貴,縱使唇角含笑,卻也能讓人在這炎炎夏日裏感到一絲冰的涼意。
“敢問師太,出宮修行的莫愁娘子何在?”淺碧色衣裳的女子行了個佛禮,唇角含笑,一雙桃花眼瀲灩成光,卻帶著說不出的威懾力。
“這……這……”靜安師太一愣,暗道,這不會是宮中娘娘知曉了她們虐待一事前來問責,隻得給一邊的小尼姑們使眼色,讓其盡快將主持和靜白師太找來,或許能夠緩上一緩。
“敢問兩位施主貴姓?莫愁娘子潛心修行,怕是不方便見客才是,不若讓貧尼去問上一聲……”那靜安師太語氣吞吐,隻求拖延些許時日。
“這是宮中的安穎夫人與惠妃娘娘。”采月撐著把傘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