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月端起茶壺給茶盞裏注滿茶湯,嫋嫋的霧氣蒸騰而出,她語氣幽幽,“陵容有沒有想過,若是帝姬與世子都去了呢?”
“……”
“主子娘娘的這一招真真的高明,不管是哪一個孩子活著,我與唯婷與清河王府必定是要生分了的,這原也是,她本就忌憚我身後的歐陽家,之後又添了一個清河王府可不得想方設法的……”唯月低頭一笑,“兩個孩子都去了……其實不論是哪一個,孩子的母親必定元氣大傷,她怕是巴望著我就此也跟著去了才好,你說這是不是一個好謀算?”
安陵容低著頭半響沒說話,最後勾起笑道:“可惜了,那位主子確是沒想到,帝姬識的水性,也沒想到,帝姬匆忙之間的一撞竟然沒有讓乳母摔進荷池。”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她對我確是不夠了解的……”唯月走到殿門邊上,頭側垂著珠簾掛著輕紗,屋腳的風輪一搖,滿室的清風徐徐,吹得動輕紗,卻吹不散她眉宇間的冷然,“陵容……你一定很好奇,那塊鵝卵石吧。”
“姐姐的意思是真有?靜側妃沒有說謊。”安陵容站起身來疑惑道,“李長讓人搜遍了鏤月開雲都沒見著的鵝卵石……難不成被人收走了?”
唯月偏頭看著透過窗紙打在輕紗帳幔上的梅花印紋,“不,不需要收走。”
“姐姐的意思是,難不成它會自個兒消失?”安陵容皺了皺眉道。
“你別說,這塊鵝卵石還真的自個兒消失呢。”唯月看了她一眼,微微低垂了頭,半扶著寬大的袖子一撈,轉向安陵容道,“你說,它會不會消失……”
白色霧氣緩緩彌漫,遮住了安陵容望向唯月眼睛的視線,唯月的雙眸在輕煙中緩緩暈染開,氤氳了一片的墨色斐然,像是走過了千萬載的時光,從某個不知名的時代踏入,帶著微微的薔薇色和身後的古韻盎然。
安陵容走上前,唇角帶起一抹弧度,伸手取過唯月手上的‘鵝卵石’,觸手寒涼,有濕意從指間滲出,打在團花地衣上,暈開的深深淺淺。
“果真呢,消失的無影無蹤。”安陵容一笑,將手中的冰晶握緊,質地堅硬,帶著些微寒氣,光滑如玉,這便是尤靜嫻自認為的鵝卵石,實則不過是塊將要融化的冰晶。
“這冰晶若入水,怎的還尋得回來?這冰晶若在地上,那濺起的水花和那午後的烈陽,足以讓它無跡可尋,所以這才是找不到的。”安陵容手中的冰晶已完全融去,她捧著一手清水淡淡,烏黑的鴉睫遮下,不愧是後宮之主啊。
“她到是真真的踩到‘鵝卵石’滑倒,但是她絆倒乳母確實是故意的。”唯月眸中透過一絲狠色,她親眼瞧見尤靜嫻倒下後,伸手狠狠地推了一把那乳母,那絕對不是條件反射,而是在完全冷靜下,故意為之,所以,她才不會放過她。
“剛開始,紫綃沒想著幫她,隻到後來瞧著破綻越多,這才自作主張的出口頂罪,就是為了讓皇上確定此事乃尤靜嫻所為,而攀扯王妃,隻怕是順帶的,真真兒的是想要靜側妃受罰,尤尤氏身後站著的是老牌的貴族了,若是擼了她的位分……國公之女為妾才是真真的打了那起子貴族的臉,他們本就對唯婷姐姐為正室,而尤靜嫻為側室不滿,若此事一出,那……歐陽府麵對的就是老牌的權貴……”安陵容越是分析越是吃驚,想不到看似簡簡單單的一出側妃妒恨謀害世子的戲碼,居然會牽扯到一些過於深刻的東西,之前的她怕是從來沒有想過的,這才有些驚慌。
“可是當家的仍然是皇上。”唯月隻笑道,她又如何不知,那群開國功勳之後早已腐敗的不像樣子,而玄淩也是欲除之而後快,畢竟老有人以你祖上的恩人自居,著實令人不爽,未免成了眼中釘,曾經的開國將軍歐陽氏就放棄了爵位世襲的尊榮,反而正正規規考科舉,上戰場,保住了歐陽氏百年榮光,縱然歐陽氏無爵位在身,可是那份來自皇家的優渥待遇卻是從未少過的,有人看不起如今沒有半點爵位加身的歐陽府,又焉知這歐陽一族也是開國的功臣,與那些子老貴族相當的門第。
唯月微微斂了眸,若不是作為歐陽一族的嫡出之女,她怕是也不了解自個兒祖上的這份功勳,那尤靜嫻和沛國公府的丫頭認為歐陽一族無半點爵位,又焉知唯婷的身份與他們家的小姐差不了多少,成兒還會更高些,誰讓人家有個皇後的嫡親姑姑做母親呢?
“陵容明白……”
“以後啊,要多留個心眼……”唯月笑道,“看來,這太平行宮真的是處處不太平,哪一次過來不會整出一堆子的事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