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飛和安麟肩並肩地走在草地上。安麟把藍飛領到了小鎮邊上的小山丘上。以前,這裏是鎮裏所有孩子的樂園,放學後,隨處可見頑皮的孩子打打鬧鬧地嬉戲,玩著各種各樣的遊戲。不過,在現在的孩子心目中,最痛快的遊戲莫過於種類繁多的電玩了。昔日熱鬧非凡的小山丘在不知不覺中變得安靜了,青草由於缺乏頑皮孩子的踩踏,已經高過腳踝了。
藍飛伸開雙臂,在開闊的草地上輕輕地轉了幾個圈。“真舒服!以前,我們來這裏是貪圖它熱鬧,現在,卻是貪圖它清靜了。”
“是啊,我們長大了,很多東西都變了。”安麟若有所思地答道。
藍飛挑了一塊草沒那麼高的地方坐下,她拍拍身邊的草地,示意安麟也坐下來。黃昏就要來臨,天空中原本清新的蔚藍色在不知不覺中被溫暖的橘黃色所漸漸取代了。藍飛望著無垠的天空,小聲說:“不過你們這兩隻麒麟依然沒有變。”
“不會吧,難道我沒變成熟一點嗎?”
“你和安麒呀,永遠都是那個樣。一個像哥哥,一個像弟弟。現在,雖然安麒的外表看起來有那麼幾分桀驁,但他骨子裏還是一樣的穩重;你呢,雖然理著平頭,戴著眼鏡——”藍飛轉過身把安麟挺直鼻梁上的眼鏡取了下來,“可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飛揚開朗。”藍飛望著安麟由於四百度近視,稍稍有點突的墨黑眼珠說道。
“那你喜歡沉穩的,還是喜歡飛揚的?”突然,安麟認真地問了一句,他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藍飛。
“真有意思,你因為近視而微突的眼球一點也不難看,反而還替你加深了輪廓耶。”男人認真的表情把藍飛嚇住了。
“壞阿飛,告訴我。”安麟抓住了藍飛的手腕。
黃昏的晚風無聲地吹著,輕輕地揚起了安麟的衣領,緩緩地拂起了藍飛的頭發。在一片寂靜中,藍飛宛爾一笑,倏地站了起來,掙脫了安麟的雙手,邊跑邊笑著喊:“這是秘密!我不告訴你!”
安麟苦笑著望著女孩調皮的身影,站起身喊道:“別往那邊跑,到大榕樹下去,我有東西送給你——”
在翠綠的山丘上,傲然挺立著幾棵上了年紀的榕樹。其中最粗壯的一棵,深深紮根在麵向小鎮的半山腰上,枝葉向四麵八方伸展著,仿佛庇佑著小鎮。在它最粗的分枝上,掛著一架簡單、質樸的秋千,在微風的吹拂下輕輕地擺動,如同在發出邀請。
藍飛看看秋千,又看看安麟,隻覺得不可思議,“是你做的?”
“是啊,自從小時候父母為我們做的秋千壞了後,就再也沒有人在這裏做秋千了。”
“不,不是再也沒有人,有你!”藍飛注視著安麟,並不算大的雙瞳透露出喜悅的光芒,灼人眼,迷人心。
藍飛走向秋千,輕輕坐下。“啊,你還在木板上薄薄地塗了一層清漆,使木板既不紮人,又保留了它原有的顏色,你真細心!”藍飛忍不住叫了起來。
“我記得你說過,你喜歡原木的顏色,我不想改變它。”
藍飛笑了,“我說的話你每一句都會記得的。”
安麟也笑了,“生日快樂,阿飛!”
藍飛詫異地望著安麟,“我一個星期前剛過了生日啊!”
“我問過你媽了,今天是你農曆的生日。”安麟低沉的嗓音溫柔地響著,細細地撥動著藍飛的心弦。
“你——”
“哈哈,其實是你西曆生日的生日時,我來不及把秋千做好。”安麟摸著頭,不好意思地走了過去,向藍飛俯下了身。
“你的臉幹嗎貼我這麼近?”藍飛的臉有點紅了。
“因為你剛才拿了我的眼鏡,我現在看不清楚你。”
藍飛趕忙把自己別在衣領的眼鏡拿了出來,“給你。”
安麟戴上了眼鏡,稍稍後退了一步。
藍飛坐在秋千上,一邊輕輕地蕩著,一邊說道:“還記得嗎?小時候,我的秋千蕩得是最高的。”
“記得。那時候你站在秋千板上,揚言要把秋千蕩得和樹枝成水平。”
“不過我畢竟沒有成功。”
“可是你蕩得那麼高,好像飛起來一樣——就像你的名字——藍飛,在藍天裏飛翔。”
藍飛抿著嘴無聲地笑了。
安麟繼續說道:“我還記得,你很小的時候說你自己要飛到天上去。”
藍飛打斷他,“是啊,那時候誰也沒當真,隻是你們兩隻麒麟當真了。你還哭著叫我別飛太遠,不然你看不到。”
“我是認真的。”炯炯的眼光注視著她。
藍飛歎了一口氣,自顧自說道:“當孩子真好,勇者無懼似的。那時候我可以把秋千蕩得那麼高,是因為我不懂得害怕。現在我懂得害怕了,我的秋千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蕩得飛起來了。”
“你當然可以飛。這秋千我試過好幾次了,保證牢靠!”
“可是這是我自己的問題啊。”
“如果你相信我,你就放心站好了蕩。如果你不小心要掉下來,我一定會在你落地前先抱住你的。”
藍飛注視著安麟。
“怎麼,不相信我?不敢,還是不肯?”安麟伸出了雙臂,聳了聳肩膀。
“這是你說的,不是我說的。”藍飛調皮地一笑,站上了秋千板,“今天我穿了裙子,不許看我的裙子底下!”她毫不客氣地命令道。
“知道了,我的女王殿下!”安麟沒想到她會爆出這麼一句話,臉刷地紅到了耳根。
看著他的窘相,藍飛哈哈大笑。秋千在女孩清脆的笑聲中緩緩擺動著,越擺越高,不一會兒就幾乎與掛著秋千的樹枝持平了。
“安麟,我好像可以摸到樹枝了!”藍飛興奮地叫著。
“你可千萬別伸手抓樹枝!小心把你的手劃破了!”安麟緊張地喊著,生怕這個行動力很強的女孩子說幹就幹。
“哈哈哈,”藍飛開懷大笑,“騙你的,你是笨蛋,我可不是!”
銀鈴般的笑聲隨著秋千的擺動,在不同的方向傳到了安麟的耳際。藍飛纖細的腰肢一擺一擺出現在他眼前,使他突然發現,藍飛是一個如此柔弱無骨的女孩。安麟的心中猛然升起了一股衝動,想衝上前去,用自己的雙臂用力地抱著藍飛,給她自己的力量,自己的一切。
“和這棵老榕樹相比,你還真是瘦弱得可以。我真想抱住你,把我的血液給你。”安麟很吃驚地聽見自己的心裏話不經大腦就說了出來。
藍飛稍稍蕩得低了點,她沒有回話。由於正在蕩秋千的關係,安麟也看不清她的臉色。安麟有點慌了,他覺得自己可能已經冒犯了藍飛。二十一年的相處,他很清楚,藍飛骨子裏是個十分保守的女性。“聽著,我剛才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就脫口而出了,啊,我的意思是我心裏想的不是那個意思,你,你,你懂我意思吧?不要生氣好不好?”安麟手足無措地說著補救的話,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
藍飛突然說話了:“你不是抱過我了嗎?在半年前的校運會,我跑到終點的時候。”
“啊,那次,我……”安麟更膽怯了,他的心裏空蕩蕩的,隻覺得五髒六腑都隨著藍飛的秋千蕩走了,“你,你,你那時候不是,不是失去意識了嗎?”他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